悍将(220)

作者:水怀珠

檀香缭绕的内室里,窗户洞开,垂幔飘拂,丝丝冷气钻入肺腑。

文老太君平躺在栈窗对面的坐榻上,两眼望天,意态茕茕。

褚怿上前把那扇窗户关上:“今日后厨是没做膳,所以奶奶要躺在这儿喝西北风吗?”

“……”文老太君满脸的颓丧差点就绷不住,俩细眉一横,转开了脸。

褚怿踅身回来,把榻边的一床毛毯抖开,弯腰给她盖上。

文老太君脸对着墙壁,低哼一声。

褚怿退回窗前那把交椅坐下,静静听候发落。

文老太君那厢静默半晌,方幽幽开口:“门外那俩东西,都看着了?”

声音低而哑,轻且慢,一半戏谑,一半委屈。

褚怿“嗯”一声,情绪不明。

文老太君很想转脸去看,却又感觉这个动作有损刚刚毅转脸时造起的气场,生生忍着,尖声尖气:“当众冲撞皇家帝姬,乃是重罪,被临街掌掴,更有损家风,辱没门楣,我罚她二人长跪一夜,禁足一月,誊抄《女则》百遍。这个处置结果,你可满意?”

褚怿点点头:“可以。”

“……”

文老太君懵懵地瞪大眼,霍然掀开毛毯,一鼓作气坐直起来。

褚怿对上那气势汹汹的眼神,不动。

文老太君冷声:“你再讲一遍。”

褚怿默了默,开口:“帝姬是君,我等是臣,臣忤逆君,自然该严惩重办,以儆效尤。”

文老太君怒极反笑:“好一个她是君,我们是臣,我看你这褚大郎君当得不怎么样,当驸马,倒是当得称职得很!”

褚怿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回。

如此更把文老太君气得火冒三丈,麻溜地拿过榻边鸠杖,往地上一捶:“自从大婚以来,你这胳膊肘就是一日日地往外拐,先是为她不顾褚家香火,执意不肯纳林雁玉做妾,后是为她不顾侯府颜面,满嘴君臣,大义灭亲!他日,是不是祖宗都不想再认,只管趴在她那石榴裙下醉生梦死,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搞不清了?!”

褚怿下颌绷着,喉结滚动,文老太君的叱骂犹自不停。

“你以为你在这儿表着忠心,至死不渝,那小殿下就真的热泪盈眶,铭感五内了?她要真的对你全心全意,今日这事,就不会丝毫不顾及你褚悦卿的脸面,当众把褚家人羞辱成这副德行!”

“……”

“还袒护着什么君是君,臣是臣……你既知道她是君,就该知道君心难测,皇家薄情!你看看那名声大噪的静淑帝姬,成婚不过一年,身边的小白脸就换了一个又一个!你又敢保证,你枕边的这一个不会朝秦暮楚,把你作践成下一个吴嵘么?!”

褚怿遽然掀眼,眸底寒芒迸射。

文老太君冷笑:“怎么,当我是狗吃煎饼,胡扯?你别以为我坐在这屋里,就听不到外面的风声!那细皮嫩肉的小郎中,是叫奚长生,对吧?前两个月,刚在皇后娘娘那儿立了头功,京城里多少贵胄请都请不去,偏隔三差五趁你不在去叩帝姬府的门,两条腿往里面一迈,动辄就是三两个时辰,要说他俩没点什么,你自己信吗?”

褚怿双眸锐亮如镞,绷紧的下颌处隐约可见肌肉颤动,先前文老太君训斥那么多,都没怎么撼动到他,然此刻这一番嘲讽诘问,却密针一样地扎满了他的心。

许多莫名的细节野草一样在脑海里疯长起来,褚怿压制着,铲除着,梗着声道:“奶奶叫我来,如果是想说这一番话,那就到此为止吧。”

文老太君看他面色铁青,明显是动怒之态,自也知刚刚那段话十分尖刻,有伤他自尊,但不提,又实在如鲠在喉。

“再过两日,便是褚家大军启程之日,你这一去,短则半载,长则数年,帝姬独守京中,谁敢保证没个琵琶别弄的时候?你要是气度恢宏,全不在意,那就当我老太婆今日是在撒骚放屁,你要是还有点褚家儿郎的血性,就趁早把那心收回来,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究竟还要不要做那个赤胆雄心、金刀铁马的褚家大郎君!……”

“……”

夜风吹卷廊外古松,一片飒飒声冲入耳中,百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拐过墙角时,蓦地一声惊叫。

褚怿抱着臂倚靠在拐角的廊柱后,身形孑然,眉眼冷冽,轮廓深刻的脸上暗影重重。

“郎君……”百顺显然想不到褚怿会在这里等他,细看他眉间神态,一颗心高高悬起。

俩人日暮入府时,褚怿脸虽然也冷,但还不至于这样阴鸷瘆人,他不过是去帝姬府传个话来,最多一个时辰的功夫,怎么郎君一下就多了这么满满一身的……

……杀……气?

百顺心惊胆战,不迭甩开“郎君冲冠一怒为红颜,与老太君大战三百回合”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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