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70)
她刚从小径拐上宽敞宫道,便见那人停在路旁,正背对她而立,他的身影魁梧又伟岸,似特在此处等候多时。
懿成顾不上许多,她从后一把抓住他的戎服,迫他转过头来,“你为何——”
不料才刚看清他的面容,懿成便再说不出另一半话语,他不是北辰,更不是哈丹王,那张陌生的脸令她大失所望,颓然松了手。
他的眼睛,是与常人大致无异的黑瞳,或许还带了一点迥异的深褐,但无论如何,都绝不是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眸。
“吉达见过公主。”他似乎对懿成的失望之色很是满意,行礼间尽是与生俱来的傲慢,那是强大的北国在对待大越时贯有的高人一等。
懿成眉头一凛,她认出了这是哈丹王身边的北国使节,冷言质问道:“你为何故意引我来此?”
“我可没有,公主虽贵为公主,也不能随口诬陷啊。”吉达浓眉大眼间聚起浓浓的不屑与谑气。
懿成扬声怒道:“你既知我是公主,那方才我在亭中唤你,你为何不停!反而来了此处?”
“怎么,条条大路,越人走得,我走不得?”
“你放肆!”
她的话掷地有声,夜空也应景般“咵嚓”一声,落下一道惊天霹雳,不偏不倚,恰好打在古柏拥绕的琴台那处。
吉达眼皮一跳,好邪门的女人,他强笑起来,“公主息怒,我不过是出来醒醒酒,没注意许多,也没听到任何声响。”
懿成见他话理清晰,不似酒态,倒像是有意闪躲,转念起展啸所说的刺客一事,索性厉声直言,“使节,无论你们有任何阴谋阳谋,既然身在大越,还请收敛起那些心思!”
“我想——你们既为北国重臣,不会不明白,近在眉睫的钝刀比远隔山水的利箭,究竟哪一个更为致命!”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令吉达错愕,他自知不该怀疑英明的王决意留下这个女人性命的正确性,可眼里仍不由自主地现出杀机,“公主,恕我直言,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当下!”
懿成正欲辩解,琴台方向却传来一阵喧闹逃窜声,不知其内生出了各种变故。
吉达远望的眸子里映出远处隐约跳动的火光,他陡然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公主,你怒火太大,已波及到你们大越臣民了。”
懿成也闻到了琴台外围的古树燃烧释放出的柏油味,大惊失色,那是宫廷走水的恶兆。
先入为主,她认定面前这个北国人没安好心,便不顾仪态,猛推了他一把,怒道:“是不是你们做的!”
吉达脚下纹丝不动,却也恼怒起来,他抬手将懿成甩开在地,“公主,如此火势,你还是关心关心你们大越皇帝能不能逃得出来吧!”
懿成心下大骇,念及默央安危,再不与吉达纠缠,牙关一咬便向琴台宴会飞奔而去。
黑夜里,吉达悄然一笑,王本意让今夜充斥火光,不能安宁,如此说来,是大事已成了吗?
赴汤蹈火
越近琴台,越多了许多凄唏仓皇的人们,他们四下逃窜,一片哗然,庆幸着自己不顾礼数,逃出了琴台的一片火海,他们本该是克己复礼的臣子,是卑躬屈膝的宫人,是束带矜庄的王权者。
冲天红光正在一步步攻城掠池,它们借风借力,将琴台里的呼声和悲号围了个水泄不通,它们越燃越旺,和着遮天蔽日的烟雾和灼烫的热浪,誓要烧尽世间一切的十恶不赦和滔天罪孽。
拎水救火的宫人也来得忙乱,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在这场熊熊烈火面前,他们桶里那些不过是斗升之水,这个念头令他们灰心丧气,极尽敷衍,甚至开始享受起宫梁燃烧时爆发的霹雳之响,他们将这视作幽暗人生中唯一美妙的乐章。
琴台外一片混乱,炽热又疯狂的火焰使懿成想起多年前逃难路途中,头顶那团刺眼烈日,也是这般轰天裂地,来势汹汹。
“皇上呢?”
“皇上呢?”
她随手抓住一个又一个的宫人切切询问,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除了惊慌失措的挣脱与摇头,便是“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公主饶命……”
他们的话加快了懿成的心堕入绝望深渊的速度,她一时颓丧,停驻了无济于事的找寻,转首间,却意外看到了刚被人救出火海之外姜太后。
姜太后脸上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大火销蚀得模糊花乱,懿成第一次看到她褪去粉黛的真实面容,干枯,苍老,又怛然失色。
这是这位耀眼的圣尊皇太后仅有一次失礼于人前,她的掌心空无一物,那只从不离手的白玉卧虎早已葬身火海,崇尚天道命数的她坚定地认为正是那只玉虎替她挡下了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