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冲喜小娘子(26)
“胡某这便出去了,两位都好好休息。”胡医正拱拱手,告辞而去。
明朗始终不大好意思看容翡。容翡却已神色恢复如初。事实上除却最开始短暂的惊愕与好笑之外,他也并未现出其他表情,一如现在,举杯喝茶,仿佛不关心,不在意。这种漠然与冷淡反而让明朗觉得没有那么囧了。
侍女正收拾桌面,看见了那串佛珠,发现其中一粒染了点血。侍女知晓这佛珠的来历与用途,不敢擅作主张,忙拿起,给明朗看,问道:“姑娘,法师给的这佛珠染了血,还戴吗?”
明朗忙仔细看,还未说话,容翡却发话了,淡声道:“扔了。”显然他已从侍女简单的只言片语中搞推断出这佛珠从何而来,为何而用。
侍女不敢违拗,便要拿走,却被明朗拦住:“哎,别扔。给我。”
侍女看向容翡。
明朗也看着容翡,道:“这个是做了法的,保护你的……嗯,有用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扔了。”
她感觉到容翡对这些神明之类的似乎也不大在意,便如此说道。顿了顿,又小声道:“容夫人要知道了,也会担心难过的。先戴着吧。血擦一擦就好了。”
明朗从侍女手中拿过佛珠,用手帕将那点血色仔细擦净。原来的那只手腕受了伤,便换了一只戴上,依旧缠绕了几圈。
明朗戴好,抬头对容翡抿了抿唇,露出一点笑。
侍女见容翡没再反对,便收拾了其他东西,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容翡手指依旧轻叩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第一次正眼认真看明朗。
明朗头顶着一片黑色膏药,模样甚为滑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似枝头熟透而鲜活的黑葡萄。隐约流露出一抹小心翼翼,并非讨好,殷勤的小心,而是一种小孩于大人面前生怕犯错的小心。看她身上衣饰布料,应出身富贵之家。
再看身形与模样,应有八岁?九岁?
家人倒舍得将娇滴滴这么小的姑娘送来做冲喜娘子。
容翡旋即又想到,自家开了口,想来一般人家也是无法回绝。倒难为她家了。
“请问府上何处?”容翡客气的问。
明朗没想到容翡会主动开口,意外而有些小紧张,忙一挺脊背,坐的更端正些,答道:“忠祥伯爵府,明家的小女儿。”
容翡唔了一声。
原来是忠祥伯府家的。明远山与容翡同朝为官,容翡自然知晓。只不过一个居于朝堂前列,一个站在队列末端,少有直接来往。印象中,明远山外形与性情皆属中庸,不起眼,无特色,朝中议事甚少发言,泯然与众。
倒生了个聪慧灵动的漂亮女儿。
“我叫明朗,日月朗朗的朗。”明朗见容翡问了这么一句后却不再做声,便主动告知。
容翡又唔了一声,隐约觉得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应是在昏睡中时,意识断断续续,记得那声音朗然婉转,轻松自在,不似眼下,含着谨小慎微。容翡沉吟片刻,道:“来者是客。既来容府,便随意些。想吃便吃,想睡便睡,不必拘束。”
他的语调平板清冷,面上亦冷冷淡淡,但这话语却是温暖的,至少客气有礼,终于带了点人间烟火气,明朗听了,心绪略微放松。她乖乖点点头,眼睛望着容翡。
容翡平日里交道来往之人皆是些君君臣臣,老老少少,以成年男子居多,尚是初次与一个姑娘家……还是半大的姑娘家如此共居一室,相对而坐,简单寒暄之后再便再无话可说。明朗更是无话。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各自转开目光。
室内一片静谧。
容翡喝过一盏茶,继续闭目养神。明朗先前打过盹儿,此刻已无倦意,便默默坐着默默发呆。
光阴流逝,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又到了喝药与吃饭之时。
容翡依旧从容淡定,姿态优雅,如品茗饮酒,波澜不惊一饮而尽。明朗则仍然愁眉苦脸,捏着鼻子,唏哩呼噜痛苦万分猛灌了下去。
两人一个病一个伤,今日晚饭便都为清粥。容翡喝了小半碗,明朗喝了两碗。
冬日昼长夜短,二人白日里枯坐了大半日,皆已疲倦,容翡洗过后便径直躺下。侍女带明朗进浴房,伺候她洗漱。
侍女动作轻柔,小心避开明朗的伤口,明朗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耳畔忽听侍女小声道:“朗姑娘,夫人想拜托你一件事。”
明朗蓦然睁开眼,“什么?”
“夫人请姑娘今夜多照看些公子,”侍女道,见明朗面有不解,便更小声,直言道:“夫人是担心公子有什么事。”
“……他不是好了吗?”明朗道,虽容翡看起来仍旧虚弱,但这回醒来,行动自如,喝过药吃过东西,甚至还结果了几条人命,已然于常人无异,还会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