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8)
☆、第 6 章
毕加索将报纸揉成一团,砸在了地面,好像这样就能发泄他心中难以平息的怒火。
朵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毕加索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已经不记得毕加索上一次的怒火是什么时候了。
然后朵拉将报纸捡了起来。
“这是……”
“给我。”毕加索说。他带着报纸,带着他的一腔怒火,走进了画室。就好像在怒火发泄在揉碎报纸之后,他又要在画室继续发泄他未能发泄完的怒火,从而得到一丝安慰。
朵拉知道他要开始创作了。她知道他必须将他的怒火如数释放到创作当中。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毕加索。
在星期二的那一场演奏会结束之后,阿尔贝特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谢维的信。他知道谢维不是那种爱给人写信的人,他心头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我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打算暂时放弃艺术这条路,阿尔贝特。我的父亲是个叛徒,可我不是,我和他不一样,我想为我,为我们家乡而战。你那么聪明,小提琴拉得这么好,你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
现在,我是时候结束我的艺术之路了。
我从来都不是逃兵,阿尔贝特。但我想也许在某些事情上,我确实是个逃兵,我懦弱地不愿意去承认,就比如说,我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情上。
唉,我现在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了,我已经不太记得哪些事情是我说过的,哪些事情则不是。
我从来都不是个逃兵,对,没错。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就把卡萨尔斯骑士正式介绍给你认识,因为他是我最好的玩伴,陪伴我的时间最长。如果我无法活着回来,那么就请你照顾好我的骑士。请记住他叫卡萨尔斯。当然,如果我还活着,我就还会给你写信的,直到我们成功地迎来曙光。但是你要知道,我这边寄信太不方便了。如果我能成功回来,我一定去看你的演出,同样地,我也希望到时候你能来看我的画展。虽然我还不是特别出名。
嗯,我想,暂时没有要交代的事情了。我知道我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捍卫、守护我们的宝贝。我想我们都错了,阿尔贝特。我们都不是最惨的孩子。但那时候我们是孩子,只是孩子,或许上帝会原谅我们犯下的过错,尽管我们家从来不信上帝——或者说是我父亲,因为我父亲去世以后,我的母亲又回归到上帝的怀抱中了。
你的爱你的,但永远不愿意承认的朋友
谢维德萨乌
然后阿尔贝特再也没有收到第二封来自谢维的信,他知道谢维已经走了。
“所以你最后还是当了逃兵。”他说。
阿尔贝特拿回那些谢维的画作纯属偶然,那是在巴黎的画展上。当毕加索摆脱掉那些德国纳粹军官后,阿尔贝特站在西班牙展位上,欣赏那幅受到争议的《格尔尼卡》。
“我有幸见过您画的那幅版画。”阿尔贝特开口。毕加索很清楚对方说的是哪一幅。那是《弗朗哥的梦幻与谎言》。还有那些诗。
护窗板被风吹落,
撞着一只刚好飞过的金莺。
狂风阵阵喷洒着鲜血。
于是在墙壁的脊背上,
白色渐渐化为乌有,
死亡带走和谐的气息,
翅膀从井里拖出一根麻绳。
在知道阿尔贝特与谢维的关系之后,毕加索就将那些属于谢维的画作还给了阿尔贝特。
“代我向谢维问好。”毕加索说。
“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阿尔贝特遗憾地说,“他已经走了。”
“怎么会……”
“战争。”阿尔贝特只说了一个单词,然后毕加索就明白了。
他将会用他的画笔,以艺术的方式,与法西斯抗争到底。
无论怎么看那个玩偶,阿尔贝特都只觉得它再普通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硬要他说现在这个玩偶有什么价值,那大概就是,这是谢维最珍惜的玩伴。他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小鬼,因为他竟有些吃一个破玩具的醋,它可是谢维亲口承认的“玩伴”、“玩偶”,可那个狗屎胆小鬼从来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友情,好吧,他自己也是胆小鬼。
那个玩偶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卡萨尔斯。他想他或许知道谢维为什么要给这个玩偶叫这个名字,大约是因为那位有名的大提琴手,帕布罗·卡萨尔斯。
乐器总是相通的。阿尔贝特尝试去鉴赏大提琴曲。现在他已经习惯于将谢维的卡萨尔斯骑士随身携带在身上了,大多数时间他都将它塞在口袋里。
阿尔贝特带着卡萨尔斯骑士,有幸去听了一场卡萨尔斯先生的演奏会。后来,阿尔贝特又见证了弗朗哥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