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绿歌(6)
雪色柔夷轻轻触紫珠,少女清诵起奇异的歌谣。
花之语,木之文。
少年瞳孔微微一缩,这是西幻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没想到,她会带到这一世来。
一歌罢,少女收回手,拿起药篓拾起四周被花株蜕去的花瓣。并不多,她寻了很久,也不过浅浅半篓。
但已经足够,少女回看那株千絮紫珠,目光柔和尊敬,似乎仍有不舍之意,却仍是转身,对他轻声说:“走吧。”
从小,她便对这些生长千年的灵株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她相信自己能够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漫长而孤寂的时光里,它们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很少来索药,如果不是……她不会来这里。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让他背,而是自己小心地走着。这样的速度很慢,她也觉得有些不习惯。所幸时间尚早,他没有催,她也没有为这样的速度不耐,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能确定,谁都不肯说破,却痴迷于那一种微妙的心灵相通之中。
就这样一路走过桃林芳菲,芙蓉如濯,菊花如金,梅枝萧萧……一山有四景,他们便一路走过春夏秋冬,回到小屋里,已是暮色四合。
第二日,他被一阵喧闹吵醒。
隐隐听到女子尖细不满的声音传来:“就这么点东西?你这些日子又去做什么勾当了!……早知晓不来了,真是好吃懒做……什么?!你还敢嫌少?”
少女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常年不与外界沟通,隐隐听得出几许青涩和怪异。楚女强压下怒火,有些急切地道:“这是千絮紫珠!和那些草药不一样的,它当然值这个价钱……你……我……”
“呵……”
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剩下的话语愈加难以入耳,他皱眉走了出去,到她身边轻拍一下肩膀,声音淡淡:“怎么了?”
两人一齐望去,那红袄绿裙绣花鞋的姑娘一时对着诀弦看直了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喘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半是嫉恨半是鄙夷地扫过他们,忽然扬声骂道:“好歌没羞没臊的浪荡货!我哥哥在家被你这狐狸精勾了魂,回回不分黑白多送了东西给你,你倒是在这山上养野男人!”
诀弦目光骤冷,楚女又是莫名又是气愤,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对着诀弦高声道:“公子可别被这小□□给骗了!她跟她娘一样,是个水性杨花的贱/种!寨子里个个男的上来一次就被她给勾了魂,谁知道她跟他们干了些什么勾当?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做娘的连孩子爹也不知道是谁,做女儿的人/尽可/夫……”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忽然悬空而起,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已经飞出了十里之外。
终于清静了。
诀弦收回手,不知从哪里寻到一个帕子,仔细地拭干净手,神色间微微有些厌倦。
他神力被封回不了九重天,可神体到底还在,当初能击毙钧鬼的肉/身,哪怕是重伤之后,也足以纵横这一方芥子世界。
其实若不是没了术法,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楚女一时看呆了,她独居山中,一时竟也觉不出诀弦此举中体现的武力有多不合常理,只隐隐地有些不安,“她不会死了吧?”
少年潋滟的眼眸有些妖异的暗色如风暴凝聚,却在目光触及少女的那一刻如潮水般温柔退去,他轻声说:“我自有分寸。”
当然不会死。
她只会,生不如死。
墨发修眉的少年眸中有某种近乎漠然的残忍光芒——高天之上的神袛,漫不经心地拭去那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微尘的存在。
楚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她有些犯愁地看着篓中药草:“这下,可怎么办呀?”
诀弦轻挑了下眉:“什么怎么办?”
“……”
他这才知道,山上小屋里日常的米粟盐布,都是少女用灵药换来的,山上险恶,她至多只能种些蔬菜,盐米根本无处可得,她又不会狩猎,更不敢杀生。所幸天生对灵物十分敏感,能用些药草来换取所用。
其实不止是盐米,灵药往往生长在人迹罕至之地,可深山之中,猛兽肆虐,她只能靠一些特殊的药草,来隐匿自己的气息,躲避那些猛兽的追踪。
那些草药中有几味,并不贵重,却是这山上没有的,必须得和他们换。
听到一半,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凉淡,听不出怒气:“你母亲生前为祭巫,若非耗尽灵力对抗青螟兽,也不会早早而逝,他们总该保你温饱无忧。”
少女睁大双眼,有些惊怔:“可我已经长大了呀,母亲是母亲,我是我,我又怎能靠母亲昔日之恩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