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快乐日(45)

作者:冬减

唏嘘一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颇有几分钦佩的意思。

蒋楚半知半解地听着,牵动泪腺的那根神经轻易被他的话语吸引。

无解的困顿,暗涌的烦扰,竟奇迹缓和了。

或许并不难理解。

在极度的巨烈的悲伤里,她将自己置于最最无助的角色里,任情绪深陷,被不愿自救的怪圈禁锢难捱。

她变成了宇宙第一的可怜。

忽然间,迎面走来一人,看着囹圄挣扎的她,倏而粲然笑起来,而后扒开早已化脓结痂的伤口,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告诉她:你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宽慰的最高级是比谁更惨。

蒋楚刹时收住了肆纵的难过,连同委屈和不忿都弱了下去。

她好像找到了某一种平衡,在踩着郑瞿徽伤口的那一刻。

///

雨过总算天青。

女孩止了眼泪,少年得了一片清静。

他们相安无事的隔桌而坐,她默然思忖,他呢,抓起一串玛瑙葡萄吃得正乐。

意料之外的,身边传来讷讷的一句问。

“你刚刚说……什么流了……”

拿着葡萄杆子的手停滞在半空,郑瞿徽很明确地怔住。

她坦率直言,瞳孔透着水洗后的澄澈,是令他望而怯步的剔透。

少年撇开视线,余光回正。

像是不愿沾污了她的空白世界,又像是不愿被她察觉自己腐朽过度的晦暗……和不堪。

良久,冷淡应了一声:“你不用知道。”

没来由的焦躁席卷而至,郑瞿徽把这一切归责于烟瘾。

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打开,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混着清冽的冷钻进喉咙里,清醒沉迷。

他上了瘾,连着抽了数口才算够。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她又说话了,带了发皱的鼻音,拧巴又稚嫩。

他的心脏漏了半拍,反常的见鬼。

郑瞿徽挫败地挠头,深觉问题严重好像不是一根烟能救得了。

明明没看她,眼前却无端端生出一副奇怪画面。

从那人口里蹦出来的字语,莫名其妙长了腿似的一个一个往前奔跑着,而后不顾一切垂直跳进远方的喷泉池里,活灵活现的诡异。

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又是半晌过后。

什么?有害健康?

不过是多和她说了几句话就真当自己与众不同了?

竟还管起他来了,未免可笑。

他刻薄地揣摩她的动机,连带着心底未散尽的郁闷,报复性地猛抽了一口。

骤然转向她,突然松口:“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揣着明白装糊涂。

迎面吃进了好完整一口二手烟,蒋楚始料未及,连咳嗽都没跟上节奏。

他太分裂了。

前一秒还算温和的脸忽然变了色。

就因为她小声提醒了一句么,不听就不听了,小气得很。

短短数分钟,蒋楚对眼前这人的印象犹如坐上了一台出故障的跳楼机,起伏落差极大,忐忑不安。

算了,这里毕竟是郑家,客随主便。

忍了忍,终是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一口烟就把她吓住了。

郑瞿徽还想着她能回驳什么,没等到。

起了顽劣的心思,少年歪头打量着她。

颔首敛眸,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长发遮住了大半侧颜,只露出泛红的鼻尖。

她一动不动坐着,好像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等等!

不是好像,她确实没在呼吸。

郑瞿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无疑。

纳闷过后才反应过来,指间还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她先前那句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切的不和谐都有了答案。

她在憋气。

那句有害健康,估摸着并非为他着想。

操,敢情她是嫌自己抽烟熏着她了,白瞎了他脑补一出狗血大戏。

恍然过后,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清算着就这会儿工夫被她摆了一道又一道。

□□,送纸,末了还被她旁敲侧击一通影射说什么抽烟不抽烟。

郑瞿徽觉得自己腆着脸被她占尽了便宜,全他妈心甘情愿。

指间不觉一颤,凝固成块的烟灰落在膝盖上,带着余温,烙下隐形的红印。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那些节节败退的无数次,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迹象。

是他浑噩不自知。

///

将烟头碾进躺椅的软垫里,暗灰色的皮面烧出一个洞,里头的白色纤维跑出来了。

破坏的快感抵消了些许失控,其他的,得从她身上讨回来。

“你下周末有安排吗。”他在约她。

蒋楚懵懂地摇了摇头。

从没被人拒绝过,对象是她也不例外。

少年的脸上露出几分张扬跋扈,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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