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民国)(18)

作者:一只小火腿

许是女人不应声的时候太久,男人又开口:“给你个提示,是位老熟人。”

丁绍芸打了个寒战——她听出了男人话音里的暗示。

“不可能。”她是万万不信的,“青函怎么会买凶杀我?我们是未婚夫妻,这根本说不通!”

宋广闻表情恹恹的,挥手示意下人去了枪手嘴里的抹布:“你自己问罢。”

布一褪,那人有如见了青天,咣咣磕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着:“您大人有大德,大人有大德,饶了小的罢。小的都是受人指使……”

“受谁的指使?”丁绍芸抖着嗓子,在那人的哭诉中见缝插针问道。

那枪手顿了顿,肉蛆似的在地上拱:“受赵大人所托……”

“丁小姐,你可听清楚了?”宋二爷语气多有玩味。

这绝不可能。

“你说的赵大人,可是赵青函?”丁绍芸心里艰涩的像是被尼龙绳捆住。她抱着怀疑的态度,重又确认道。

犯人哆哆嗦嗦,眼光直往宋广闻身上瞟。

“你不要害怕宋二爷,只管说就是了。”

枪手正要磨蹭着开口时,一声巨响骤起。

轰!

那犯人的天灵盖被火|药整个掀掉,血肉合着白花花的脑浆子喷了一地。活生生的命与蓬勃的脉动像撒了气的皮球,眨眼的功夫就瘪了下去。

“啊!”丁绍芸脚边溅了一滩乌嘟嘟的血,撕心裂肺尖叫起来。

宋广闻收了还在冒烟的手|枪,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下人把没了半边脑袋的死人拖下去。

绵延的血迹留在了堂中青石上,蜿蜒渗进地砖的缝隙里,成了一道道血淋淋的沟壑。

“你杀人了。”丁绍芸浑身瘫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已经全然不记得刚刚要问些什么,只能喃喃复述道,“你杀人了。”

宋广闻淡声说: “心甘情愿当人家的狗,迟早有替主子尽忠的一天。收昧良心的钱,早死早超生。”

女人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看见死人是一回事,眼见着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恐惧过于沉重,以至于宋广闻再开口时,话音都听起来飘飘忽忽,当不得真。

“你也别疑心了,枪手说的都是实话。他口里的赵大人,是赵青函的爹。赵青函也许爱你,但他家里人想你死。世道乱,流弹打中一个买办的女儿,估摸也赖不到赵老爷子身上。你若是死了,赵青函最多哭两天,就把你抛在脑后,总不至于殉情去——”

“你说死的那奴才是狗。”丁绍芸突然从混沌中抬头,怔怔的打断了男人的演说,“那我是什么?”

宋二爷正絮絮讲道理,原以为女人会顺着自己的话想下去,一时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考住了。

他望向丁绍芸,眼神里难得流露出迟疑。

“我话都没问完,就眼睁睁看你杀死他,岂不是连狗都不如?”丁绍芸的声音有些怆然。

“我不动手,他也活不到明日,赵老爷子岂是好相于的。”宋广闻顿了顿,方才道,“那犯人要枪击你,我替你报仇,还不好么?”

“好极了。”丁绍芸轻声道。

她的眼光虚虚实实,在满是血迹的砖石上游荡。

犯人烂得稀碎的眼珠子好像还在地上咕噜噜的滚,死不瞑目的瞪向她。

诚然这人该死——他杀了孟二小姐。但丁绍芸却莫名兔死狐悲起来。

“你的下场和我一样。”那烂掉的半张人脸似乎活了过来,满是嘲讽, “我死了,解脱了。你呢?”

是啊,她呢?

她不过是和高公子喝醉了酒,偏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叫宋二爷占去便宜。清白的大姑娘失了身,咬牙认了也就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偏偏两年之后,这人还纠缠不休。

好不容易遇到赵青函,那孩子实心眼,愿意爱她,愿意给她退路。可若宋广闻所言是真,赵家长辈竟想着让她死。

哪怕有机会回了丁家,且不说赵老爷子还会不会下手,单就是自己的父亲,也定是要让她嫁人的。

如今还肯下聘的,恐怕只剩下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宋广闻了。

都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下车行到了,山也看见了,路呢?

眼前晃出一个又一个影子来,俱是欢天喜地。

“丁小姐害的相思病,我们可全都知道了。” 杜二姑娘顶着汩汩冒血的胸脯,灰白了脸,捂嘴吃吃笑道。

“纵是有人威胁我,我也不会放手。”赵青函口齿不清的说,想要倚住她,满面春风。

“不嫁人,怎么活呢!”母亲盘着佛珠,絮絮念叨。

丁绍芸的耳旁嗡嗡作响,千人千语,一人一句,几乎要炸掉她精美的头颅。

别说了,都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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