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降天地(49)
赵妺的师父申庆本来相当不满意这桩婚事,他最了解龙一修的为人,可如今少女春心萌动,就算任凭自己怎么贬低龙家都好,也都是枉做小人,不如就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亲眼看个究竟。于是,申庆也便不再顾及,随赵妺一同前往豁然山庄。
龙一修已然与丐帮达成默契,却仍然心有不定,毕竟陆凤芙不会狠下心来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张一诺,况且张剑行并非丐帮中人,最令人忌惮的,万一张远山闻讯前来,这武林的泰山北斗不要说一声令下便无人敢动,如若动起干戈来,任谁也不是这老翁的对手。龙一修日夜思索,竟不成眠。
*
遥远的大理,段日夕正为张一诺疗伤,然而,此次张一诺剧毒侵体加上奔波数日,段日夕也只能说尽力而为了。早前段日夕是断然不会救张一诺的,幸而欧阳敏时隔近十年,还是答应做这个神医的徒弟,在这里陪伴段日夕直到他离开人世,并且答应这老人会继承他全部衣钵。
段日夕了解欧阳敏虽是一介女子,却是个极守信用之人,因此并不担心待自己仙游之后她是否兑现承诺。张一诺只道这次欧阳敏为了救他一命什么都不顾了。
段日夕日前教了欧阳敏识别草药的技巧,便遣她摘药去了,然而,这日已然夜垂,却始终不见欧阳敏折返,段日夕和气息微弱浸身药缸的张一诺均觉似乎将有什么不幸发生。然而,三个几乎都命不久矣的人,究竟还能有什么更大的不幸呢?
当日欧阳敏和张一诺于弸云塔诀别中原武林众人,曾有过一番生死较量。彼时,欧阳敏正欲与中原武林高手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正当气息凝结,却得张一诺挺身相救。然而,欧阳敏毕竟年仅二十,正是女子多情的年纪,一阵未将气息调匀,被阴气袭体,内伤伤势严重。
然而,多日来,为将张一诺平安送至段日夕的药庐医治,欧阳敏因忘却了自己的伤患,也竟凭一股念力将这藏于体内的寒毒克制了七八成,加之她时常用天地心经中的乾坤之气调息,故而一直安然无恙。然段日夕为让欧阳敏学习医术,并欲耗尽自己微存之力将毕生精髓传授于她,因此难免急于求成,本带重伤的欧阳敏虽然暂时克制住伤势表象,却无法因此而摆脱伤患。凡药都有其毒性,欧阳敏连日来学习识药的学问,不觉间接触了各种药材,而这之中有一种叫“百花草”,正是她要上山采摘的药材。这百花草只在大理可见,药性阴寒,对张一诺这毒火一般的“赤花剧毒”有彻底清除的作用,也正是赤花剧毒解药需用的一种材料。然而,段日夕并不知欧阳敏病情,因连日来并未发现她身体异样,加之授学心切,而欧阳敏也克制得好,况且她全然不知这药对受了寒毒之人的害处。
今何在
欧阳敏为寻药苦行半晌,终于在山巅找到了这种叫“百花草”的药材,正值采药之时,只觉一阵魂不附体般,好似整个人乱了心脉,立刻盘坐调整内息。
欧阳敏自幼便学习《天地心经》里的至上武学,确是无师自通。而但凡无师自通者,虽已达到如斯境界,自然是奇才、大才,然而正因如此,个中奥秘却不全然了解。正如道家太极所云“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其中阴阳之道明见,世上至阳之物,如若到了顶峰,则必然转为阴性;而至阴之物如若极端,则转为阳性。欧阳敏自幼体质异于常人,是习武之良才,因此这天地心经,在她已然近乎顶峰。而这至阳之气在欧阳敏体内已开始慢慢转化为阴气。这一运功,天地神功的坤气、体内的寒毒和这近在咫尺的“百花草”三管齐下,欧阳敏顿时口吐鲜血,倒在杳无人烟的荒山之上。
段日夕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可谓日夜不休,一面调理张一诺虚弱的伤势,另一面悉心传授欧阳敏毕生所学。这一日,天已微暗,欧阳敏仍未折返,段日夕不时就到庐外察看,几次都不见徒儿踪影。
张一诺困在药缸之中,寸步难行,只得不断询问段日夕:“前辈,敏儿每日此时已然回到药庐,为何今日迟迟不回?”段日夕无从作答,他也万分担心,同一种不祥之感顿时充斥了两个性情相左之人的胸中。
张一诺由于浸药之时被封住了穴道,不能动弹,否则,恐怕他早已起身奔向树林深处寻找欧阳敏下落。然而,未知的恐惧素来好似说谎者,把黑暗事物盖在两面性之下。无能为力的张一诺只得暗暗慰藉自己——“敏儿定然无事!”
一个年轻的躯体,孤自置身夜间的山林,阴森森的一片荒野。没有人在此时登上山峰,除却夜间觅食的野兽。即便醒着,以欧阳敏此般武功都难免有种惧怕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