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20)

作者:刀豆

贺兰逢春道:“那就等于是,我白来一趟,为他做嫁衣?洛阳局势如此复杂,朝中诸王,文武大臣,各有势力,到时候我的大军一撤,他们能铁了心支持皇上?不说他们,单说禁卫军,就是首鼠两端。殿下年轻,不知此事凶险,只想着要防我,却不想我走了,谁来保护他。洛阳那些人要是不听话,我又不在,他的小命都要送掉。”

费穆道:“其实我有一计,既能解四方叛军之困,又能解当下燃眉之急。”

贺兰逢春:“何计?”

“立威。”

费穆道:“将军而今兵马不过万人,却能长驱直入洛阳,前方没有兵锋阻挠,皆因推奉主上,顺应民心之故。既无战胜之威,又群情不驯。现京师凭将士之众,百官之盛,听闻将军虚实,必存轻视侮慢之心。眼下若不大行诛罚,建树亲党,一旦将军北归,恐怕不等到越过太行,内难就会兴起。到时殿下和我等,跟将军合谋者,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贺兰逢春望向云天赐:“义兄怎么看?”

云天赐点点头:“杀人立威是必要的手段。”

贺兰逢春后背微微绷直:“那你们说,杀谁?”

费穆压低了声:“要我说,一个不留。”

“全杀?”

贺兰逢春心惊了一下。

哪怕他是个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老将,听了这种话,还是不免有点瘆得慌。

战场上杀的人再多,不过是些身份低贱的乱民。贱民杀十万,杀一百万也不嫌多,费穆口中说的这些,可都是王公贵族,个个身份贵重,背后都代表着一方势力,岂是能随便杀了的?

费穆看他露怯:“博陵公是否怕了?”

贺兰逢春嘴上不肯承认。

“我怕什么?我是在担心,朝中毕竟还是有些忠臣,总不好全部都杀光。”

费穆不以为然:“天下哪里有忠臣。洛阳朝廷,全都杀了,一个都不冤。这些人皆是贪蠹食利,恶贯满盈之辈。魏国栋梁基石,就是这群人掏空。博陵公自正光五年受命在六镇平叛,迄今五年,不是没尽心竭力,何以叛军越平越多,天下越打越乱。四方乱军,从最初一两万人发展到而今的几十万人?一间大厦,若是年久失修,栋梁毁坏,墙里都是蛀虫,一但着火,不烧干净,是不会罢休的。”

贺兰逢春犹如清夜闻钟,醍醐灌顶一般,眼睛发直,浑身都颤栗起来了。

云天赐则有些谨慎:“这件事,需不需同乐平王商议?”

费穆道:“这件事博陵公能做,殿下不能做。殿下毕竟是皇室宗亲。若说了,恐怕陷他于不义。”

费穆道:“天赐在朝中,有什么亲旧?”

云天赐道:“我有什么亲旧。我名为宗室,血脉早就比水还稀了。”

贺兰逢春问费穆:“你在朝中有什么亲旧?”

费穆道:“我是禁卫军的人,我交好的,都是禁卫军的武将。与王公大臣无甚亲旧。”

贺兰逢春道:“我在朝里倒有几个亲旧,到时候派人去知会他们一声。”

费穆给他出主意:“咱们留在城外,暂不入城。让殿下先行登基,诏告天下,然后让所有王公大臣依礼出城来,迎接天子登位。趁其不备,一举杀之。届时只有文武百官,守城的禁卫军已经投降,博陵公在这里,城里的禁卫军也不会出来。用天子的名义下一道旨,安抚住禁军。”

云郁是四月九号出城,把守河桥的武卫将军费穆,弃守投降,奔往贺兰逢春军营。

是夜,贺兰逢春的大军占领河桥。

次日,云郁随贺兰逢春再次向南渡过黄河,抵达洛阳城下,并在贺兰逢春、费穆等人的拥护下,于城外登基。诏封贺兰逢春为太原王,封皇长兄任城王云祁为无上王,封陈郡王云岫为始平王,余者加官一级。

称帝的诏书被贺兰逢春派人送到洛阳。

把守洛阳城门的郑季明、郑先护听闻诏旨,打开城门,率领守城的禁卫军悉数投降。太后听闻,知大势已去,下令带着小皇帝元钊,还有所有后宫妃嫔,全都逃出了皇宫。

洛阳宫全乱了。

宫女太监,四散奔逃,各署衙门半日之间全变成了空荡荡。连负责守戍宫门的金吾卫,都解甲脱衣,跑的没了影。阿福早上和郭爱女一早去殿里,同宫人们一道为太后祈福,刚进行到一半,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大殿就喧哗起来。先是殿外的太监跑起来,接着众人都开始跑。混乱中只听到有人大叫道:“贺兰逢春的兵入城了!太后带着小皇帝跑了!”

阿福跟郭爱女,赶紧趁乱回房间收拾包袱,换了身旧衣,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灶木灰往脸上抹了一把。那时宫中大乱,二人跟着乱逃的宫女一块出宫。逃到建春门时,只见宫门处已经无人把守。街道上全是奔逃的人群。这种时候,普通百姓,最怕的就是——屠城。有人在跑,又有人在大叫:“贺兰逢春的大军还在城外,没有入城,是乐平王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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