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169)
可陈庆之这帮人,估计也是知道这仗若败,必死无疑,所以一个个都卯了命似的拼杀。疯了一样,没有一个后退的。
韩烈都怕了。
贺兰逢春也是急一脸汗,见屡攻不下,气的大骂:“一群河里来的臭鱼烂虾,还摆不平了。继续攻,狗养的,我看他还能坚持几天。”
连战三日,贺兰逢春手下伤亡过半,没死的,也士气大损。
贺兰逢春平生就没打过这窝囊仗。
是夜,贺兰逢春率众来到云郁帐中,报告这几日的战况,君臣商议对策。
贺兰逢春脸色明显的有些阴郁了。
其实贺兰逢春虽然有心想撤回并州,但考虑的,也只是到万不得已才那样做。毕竟丢了洛阳,让陈庆之跟云灏占据黄河一带,养虎遗患。现在退了,来日想再夺回来,恐怕要更难。可是眼下不光他,包括他手下的一众将领,都生了退却之心,一致劝谏他,先撤回并州。贺兰逢春也怕再打下去,命都要送在这里。
贺兰逢春不好意思提撤军,感觉没面子,遂让贺兰麟帮他开口:“陛下,眼下我军将士已折损过半,士气低落,已经无力再进攻。这仗再打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而今敌人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打胜了,也是两败俱伤。臣建议先撤回并州,重新集结整顿兵马,再择日进攻洛阳。”
众臣一致赞同,其实也都想退了。
高道穆、杨逸、韩烈等人,均默默不出声。
云郁听到这个话,表情也瞬间微妙起来。
贺兰麟提起这个话头,他便预感到不秒了。他没有当众表态。他示意侍从及其他将领都退下,只留贺兰逢春在帐中。他语气温和地询问:“要撤军,也是太原王的意思吗?”
贺兰逢春还是有些怂,怕表这个态,故意推卸道:“这也是众将士的意思。”
云郁耐心道:“陈庆之已经受了重创。只要再坚持两天,就能一鼓作气夺下河桥。太原王是否是三思一下。”
贺兰逢春也是个急脾气。打这几天仗,打的是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冲他撒道:“你只管坐在帐中,翘着二郎腿,叫人往上冲。索性不是你去送死。这些死去的都是我的兵。我军伤亡过半,军心已经涣散,这仗怎么打?”
他气哼哼的,一双绿眼睛里带着怒意,已经破罐子破摔:“你要打你自己去上吧,我是不行了。”
云郁这人,长得秀美,性子又平易近人,言语温柔。贺兰逢春有时情绪一上头,就容易忘了身份,误把他当成个漂亮疼人的小兄弟。喜欢是真喜欢,轻视也是真轻视。
云郁如何不了解他这人?一时冷了脸。
他看着贺兰逢春这幅泼皮无赖的嘴脸,心中的厌恶简直达到了顶点。
他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太原王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朕是皇帝,朕不能指望手下的士卒,朕还要亲自去打仗吗?”
贺兰逢春偷瞄了他一眼,见他雪白的脸上透着阴郁,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像结了一层冰似的,从头发丝都滋滋儿地在往外冒冷气,不由地心虚了一下,支吾辩解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云郁感觉大是受辱。这么多天的疲于奔命,东逃西蹿,受尽羞辱,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而今还要被亲近大臣讥讽,说自己耍嘴皮子。
他气冲冲摘了壁上的剑:“朕现在就亲自去带兵,亲自上阵杀敌,如何!”
贺兰逢春吓的两眼一黑,意识到自己嘴蠢说错了话。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腰,大叫:“陛下不可!臣只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陛下是万金之体,怎能冒此大险。”
“身先士卒而已。”
云郁气的脸色惨白:“朕有何可惧?”
贺兰逢春死死抱着他腰,拦个不停。使出了老牛耕地的劲儿,愣是抱也抱不住,劝也劝不住,急得肠子都要卷起来了。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就往地上跪下,抱着皇帝的腿,连声请罪道:“臣鲁莽,臣愚笨!陛下切莫为臣的荒唐糊涂之语动怒,气坏了身子。”
云郁踉跄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案上。笔墨掀翻,纸张飞起,洒落了一地,墨渍染了他一身,将他素白的袍子弄的一团乌黑。他面色冰冷,失神地跌坐着,两眼雾气迷蒙,双手紧紧抠着身下的案角,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啊呀!”
贺兰逢春惊叫了起来,只看到他手上突然鲜血淋漓,是刚才不慎割到了。贺兰逢春吓的连滚带爬上前,去检查他的手。他抓着案角,手还紧紧握着那剑不放。贺兰逢春惶恐的心都颤起来了,大叫:“陛下快松手,这剑锋利,陛下莫伤了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