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慎行来的时候，明立仁和市里还有几个专家刚开完会。

此时此刻，慕慎行顾不得礼数，什么都顾不得了，“明叔叔，还需要多久？”

明立仁是老医生了，冷静是一种习惯，“至少半个月”

“等不了半个月了，明叔叔，如果您有把握的话，可以先给阿澈试试……”他话还没说完，明立仁就抬手拦住了他，他儿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

“明叔叔，阿澈撑不过五天的……”

“我听院里的人说了，但是，不可以……”他冷冷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可以！试试还有希望，万一他活了呢？”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这位年过五十的老医生最终还是流下了眼泪，那是他儿子啊，这世上哪有不想救自己儿子的父亲！

“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疫苗本身就是半成品，私自用在病人身上是违法行为。如果小澈死了，你知道整个研究团队要背多大的风险吗？如果小澈活了，你知道这次疫情受灾面积多大？成千上万的病人都会说我们做医生的滥用私权，先救自己的亲儿子！汉城已经千疮百孔，如若再发生暴动，谁承担的起！”

“那就让阿澈去死吗！”慕慎行憋红了眼。

他是慕慎行啊，有钱有权，他从前能轻易的把人送进监狱，从前能轻易的在公海上生杀予夺，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决定所有，可是在大灾大难面前，他除了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江承泽这四五日什么都没有做，一直都在明澈的帐篷前守着，所有的治疗都是他亲手做的，直到第五日晚，要上呼吸机了，他拿着管子双手都在发抖。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眼眶深陷，瘦骨嶙峋……这是他的小澈，小澈，小澈……

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不接受我，可是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想要的太多了，都是我，都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你别走好不好？

只要你活着，我回去英国，能和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着同一个时代的空气，我满足了，我真的满足了。

他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把管子递给了旁边的医护，“你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慕慎行这几天跑遍了市里的各个单位，也跑遍了海关，可还是一无所获的回到了这里，他看见门口的江承泽，还是没能忍住，掀开了帐子。

病床前隔着透明的防护帘，床头的心率检测仪滴滴答答的跳动着，他好像看到了他哥，那时候他哥哥也是这样躺在明仁医院的病床上的，一个不注意就会走，他哥哥是江承泽救的，可现在连江承泽也……

帐篷外面的人平复了好久才进来，他不想把任何的负面情绪带进来给他。

医护处理完呼吸机就出去了，这股冰凉的不适感让明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第一反应就扯掉了自己身上的管子，江承泽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别动了……嗯？”他没能拦得住他，明少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都给拔了。

“江承泽……我也是医生，我知道我活不过今晚了，不要在浪费医疗资源了……”他毫无气力的轻轻咳嗽了两声，“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吗……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从头到尾没有一分钟喜欢过你……”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了枕头上，这余温就像是他亲手划的一道鸿沟，他要把他们之间隔得远远的，远远的，让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他，再也不会想着念着……

可是他还记得啊，江承泽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格外好闻，不仅昭昭喜欢，他也喜欢。

他也还记得，江承泽不会开车，甚至是个车盲，他老是嘲笑他，为了让自己更瞧得起他，江承泽背着他偷偷的考了驾照。

像江承泽这么清冷的人不知道被教练骂不还口多少次了。江承泽一定不知道，他曾经找人把那个教练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他更加记得，记得那个晚上，他没有喝醉，根本就没有……他享受他吃醋时候的样子，也享受他吃醋后的愤怒……更享受那个晚上的江承泽。

可是，这些，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他就要死了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死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吧，江承泽……

“江承泽，我是男人，我不怕死……真的不怕……一点都不怕……”他慢慢的说道，“我就是怕我一个人，去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人都不认识，我怕孤单……”

“别怕……”江承泽淡淡的笑，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会一个人的，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防护手套把的温度隔在了外面，他很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