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36)

作者:刘熵

叶芝要做今年的辣酱了,她叫邬玉志吃完饭上农贸市场采买五十斤朝天椒回来,最红最鲜最辣的那种,得先挑几个辣椒咬一口,尝尝辣味合不合要求,然后再一只一只的辣椒挑出来,不能有一个坏的,回来后,叶芝还得过称,看有没有短斤少两,或者说女儿有没有偷懒。邬玉志跑进房间换上一身连衣裙,叶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你去个农贸市场,穿什么裙子。邬玉志对妈妈做了一个鬼脸,你管我。叶芝摇头叹气,女大不中留。

邬玉志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正好碰上顾念。顾家是唯一没有搬到“上院”的官宦人家。顾念和邬玉志经常在院子里遇见。顾念借着伤患的名义休了几天学,到处蹦跶,不亦乐乎。他听说邬玉志要去买辣椒,非得跟着去。正好邬玉志嫌五十斤辣椒太重啦。

“你今天穿得真好看。”顾念骑在赛车上,欣赏着邬玉志绿裙子。

邬玉志听见有人夸她漂亮,少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羞赧地扯开嘴角,小虎牙露了出来。

“你笑起来也好看。”顾念说。

“走啦!”邬玉志提着裙子,踩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冲进秋风里。

“你以后要多笑笑,不要跟个辣椒似的。”顾念追着邬玉志身后喊。

追到了农贸市场里,邬玉志驾轻就熟地蹲到一个卖辣椒的摊贩面前,掰起一根朝天椒就尝起来。

“不辣吗?”顾念见她的模样如此镇定,不禁问道。

“不辣,你试试呗。”邬玉志递来一根辣椒给他。

顾念将信将疑地往嘴里塞,用舌头舔了舔,没有什么辣味,用牙齿碰了碰,也还好。在这个过程中,邬玉志已经连吃三根了。他壮着胆子咬下一口,妈呀,简直要喷火。邬玉志扶着单车笑弯了腰。因为顾念喝完了辣椒老板今天带过来的饮用水,邬玉志只好把摊子上的辣椒都承包了。

他们俩各自用单车载了二十五斤的辣椒往回走,正好碰上姚曼丽。邬玉志乖巧地喊了一声姚阿姨,我妈妈准备做辣酱呢,做好了给你送一坛过去。姚曼丽感叹了句,生女儿真好,并看向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儿子。

“你妈怎么你了,跟仇人似的。”邬玉志问道。

顾念不说话。

“你也不搭理你爸,你到底怎么了?”

顾念把自行车在邬家门口停好,抱着辣椒放上走廊,又把邬玉志后座上的辣椒搬下来,靠着前面那堆辣椒放在一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邬玉志看着顾念倔强的身影,好像大侦探在结案时那样总结陈词。

“假如你没办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会怎么办?”顾念转身问道。

邬玉志沉吟良久,虽然她只有十四岁,但回答这种问题也很慎重。她隐约察觉出这个问题一定跟姚曼丽、白学文和顾医生有关系。在这场复杂的感情游戏里,幸好她的父母早已退场,不然现在要思考这个复杂问题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我会忘记他。”邬玉志说得很慢,仿佛不是在对着顾念说,而是对着远方的白冰晖,或者说是未来的白冰晖,“实在无法忘记的话,我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爱他。”

“为什么?”顾念追着问。

“因为,因为……忘记是最好的尊重,不承认是最大的善意。如果我们弄不清楚何为爱,那么就不要轻易去破坏爱。即便我们没有爱,但总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的,只是不在我们身边罢了,不要去糟蹋爱。”

只有真正纯粹的心才能说出这样纯粹的话!顾念的心脏紧紧收缩在一起,直到风带着邬玉志的裙角拂过他的身体,才舒张开来。他放下猜忌、愤怒和疲惫,让自己的灵魂变成一只蜻蜓,停在邬玉志绿色的裙摆上,那里只是一片带着露珠的荷叶,却是蜻蜓的天堂。

少年少女们怎么能意识得到,心中所涌动的情愫便是爱。年少时一语成谶。那些不能忘却的爱恋如风吹云动、斗转星移,起先,你不会意识到,忽然某个时刻,你看见了,又欢喜又悲伤,最后只能目送,却明白,下一次它还会来,不知道是哪一刻哪一个地点,但它不会离开,会牵动你,随着你的目光铺就的轨道离去……周而复始,好像西西弗斯遭受宙斯的惩罚,你受到了爱的诅咒。

叶芝在门外剁辣椒,邬玉志搬着小板凳坐到台阶上。她的膝头放着绿颜色的信纸。妈妈的皓腕如蛟龙腾飞,鲜红的辣椒如火星四溅。她写下“冰哥哥”三个字就陷入了自己的遐想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思想很难用笔来描绘;她想画出来,却没有绘画技巧;她想唱出来,却五音不全;她想舞出来,却身姿不够优美……她浑身燥热、如坐针毡,不知如何才能释放满腔春情。她决定,什么高屋建瓴、修辞手法统统不管了。她要直抒胸臆,把心里最热切的话吐出来、烙在信纸上,嗞嗞嗞地、火烧火燎地传递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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