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慈悲(32)
他也不看看如今是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竟然跟皇帝拉起家常来了。说起这些事来,国舅倒是比议论朝政的时候更能多说上两句。
楚彦真是替太子殿下有个这个不成事的舅舅而感到担心,他低着头,眼底嘴角流露出轻蔑之色。
到了散朝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也渐渐收住了。
福康站在龙辇之侧恭迎,见皇帝面上微微有些疲色。
“福康,你陪朕走走吧。”若是再往前说,福康可是永泰帝的老伙计了。他还是太子时,福康就跟着他在潜邸伺候。宫中的婢女内侍们,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福康资历还要老的。
玉阙朱楼万仞端,六龙辇道倚岏。天门咫尺君应见,比似人间路更难。永泰帝坐堂理政已经二十多年了。他从十几岁登基亲政以来,每次上朝下朝,都要乘着龙辇,路过这条长长的甬道。今日,他却突然想要自己步行走走。
“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些年来,福康对于永泰帝的所思所想不敢说了如指掌,倒也八九不离十。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朕老了,你也成了一个老家伙了。”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走着,宫人们抬着空龙辇,与仪仗队等一起远远地跟在后头。
“陛下英年正盛,只是老奴如今,的确是有些耳背了。还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着,都是陛下抬举我。”
福康并非见风使舵、溜须拍马之人。但是他一辈子都在这深宫之中,习惯性地察言观色,在什么场合、对着什么人、说些什么话,他也算是活得通透了。
“你呀,现在说假话都不脸红了。哎......小狼崽子都学会咬人了,朕哪儿还不老。不服老都不行了。”
永泰帝一向威严持重。福康几乎陪伴了他一生,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皇帝以这样家常的方式与他说话。
“殿下的性子......让老奴想起了先皇后......”说这话时,福康还有些犹豫,生怕说的有什么不对,触了皇帝的霉头。
“老奴说句僭越的话,都说虎父无犬子,殿下与当年的陛下可真像啊!殿下他......也是被逼急了。”见皇帝眸色微亮,却并未斥责,他才敢继续说道。
在寺中修行了这么多年,京中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慈悲。前朝后宫,怕是把他的慈悲当成了软弱可欺。
晋王他们此次行事太过鲁莽,以为随便给楚更安一个私德有亏的罪名,便能打压住他。还真当他还是十年之前的孩童吗?
没想到,这反而引发了朝中的非议。表面上,太子殿下受伤不能上朝,似乎吃了一亏;而实际上,此事能引的朝臣们当庭议论,便已经是太子占了上风。
作者有话要说:玉阙朱楼万仞端,六龙辇道倚?岏。天门咫尺君应见,比似人间路更难。
于慎行:《同朱可大廷平登岱八首 其二》
☆、耀扬
“大郎的心思朕明白。他一直觉得,从前太子是因为占了一个嫡子的名头,才被立为储君的。如今她母亲执掌中宫,自己又身为长子,便有了觊觎之心。”
自古皇家无父子,更何况是兄弟?离那个至尊之位越近的人,就越渴望得到它。太子和晋王他们现在鼓捣的这些,都是皇帝当年玩剩下的。
“唉!谁叫陛下的皇子们,个个都这么优秀?”福康赔笑着说道。事关储位,即便是这样的对话里,他说的话仍是滴水不漏。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这些年可是刻在心上的。
“让朕没想到的是,太子现在也学着暗中结交朝臣了。大相国寺十年清修,他还真是长进了。”
楚更和陈怀瑜自以为行事周密,但是身为俾睨天下的君王,也不是吃素的。否则,永泰帝也不能稳居地位二十几年,天下垂拱而治。
他们那点子道行,在皇帝面前还嫩了点。
对于太子暗中结交朝臣之事,永泰帝早已了如指掌,却偏偏选了太子私德一事来小惩大诫,其实已经是避重就轻了。皇帝的态度,福康早就心知肚明,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还有什么事能逃得过陛下的慧眼?陛下只不过也想借此机会,历练太子殿下罢了。”太子这顿家法挨得一点都不冤枉。
表面的疏远并不代表不关心,有的时候反而是一种保护。更何况,楚更还是在储君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从他被立为太子的那日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皇帝其实都着意留心着。
“哼,朕的儿子,竟然还比不上你这个老东西了解朕。”皇帝自嘲了一声。
作为孤家寡人,皇帝身边真的没有任何人能说这些体己话。不过帝王的心思,倒是被福康一针见血点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