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辙双鲋(2)
陈心藻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江老爷从来没找过她,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倒不觉得自己被忽视,反而祈祷江老爷千万别想起自己,陈心藻自小已经习惯活在别人的忽视里,小时候不知为何爹爹看见她总是气不顺似的,一不注意就会招来一顿责打,与其挨打,那还不如谁都别记起她更好。
一天清晨,陈心藻刚打了水梳洗,忽然发现那个蹲着哭的少年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
二人眼神相遇,少年转身就跑。
这人要干什么?陈心藻不安地看了看。
过了一会少年又回来,在院门口四处张望。
“这院里就你一个?”
“是。”陈心藻狐疑地盯着他。
“你是新来的婢女?”
“不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陈心藻不想说,她摇头。
少年才发现这女孩有点闷。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我有点渴,借我点水吧。”
陈心藻转头去拿茶壶倒了水,递给他,此时的她只盼着他喝了赶紧走。
少年一口喝干,倒真像是渴了很久。
“江尽忠那个混蛋,没给我留点水。”少年这么说着,把茶杯还给陈心藻,陈心藻接过茶杯,无意间瞥到他袖口遮掩的手腕上似乎有绳子勒出的红痕,她心里一惊,抬头看他。
“谢谢。”少年笑了笑,陈心藻抬头正对上他的笑颜,纯净的脸上似有一层光彩照过来……
清晨的阳光明亮灼目,陈心藻被晃了眼,刹那间脸红,她赶紧借放茶壶转身。
“那你……你又是做什么的?”转身后陈心藻问。
少年也不回答,陈心藻好奇地回过头看他。那少年坐在院子里那口老井边上,用手遮着眼看太阳,阳光从他纤细的手指间漏下来,在脸上流淌着。
“今天天气真好。”少年答非所问。
少年叫楚伋。陈心藻知道后还有点吃惊,她还以为他姓江,是江老爷的私生子或是亲戚什么的,他穿得很好不像仆役,住在这江府里还能四处走动,心藻觉得他地位一定很高。
借水那天之后,楚伋经常偷偷来找她,在她院子里晒太阳,看起来真的是闲人一个。
陈心藻跟他没什么好聊的,俩人经常对着卖呆,谁也不知道跟对方说什么。即便如此,楚伋似乎很乐于跟她相处,至少没再见他哭过。
陈心藻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是江老爷的小妾,虽然有名无分,但总是这样跟一个男子待在一起,似乎不合礼法,陈心藻有次劝楚伋不要老来找她,这样不好,楚伋听完立刻生气了,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那天晚上陈心藻总是想着楚伋,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想他会不会从此以后都不再理她了,其实有他能说两句话也挺好的,不然她的嘴巴都要锈死了。
结果第二天楚伋照常出现,笑着问,你忙吗?我就在这坐着,不打扰你。陈心藻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好在江府上下静默得很,在这个遗忘的角落里,陈心藻经常一个人都见不到。
于是陈心藻渐渐习惯楚伋总是出现在她眼前,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毕竟一个人住在这陌生的地方,真的有些寂寞。
“你来这多久了?”陈心藻偶然问起楚伋。
楚伋回答的不太上心,“一两个月吧。”
“那比我也没早太久,看你在府里悠闲得很,我还以为在这很久了。”
“那我早疯了。”
这话说的奇怪,看楚伋冷着脸,陈心藻也没敢再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心藻又问。
“你见过这家的老爷吗?”
“见过,怎么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凶吗?”
楚伋愣了一下,“你没见过?”
陈心藻摇头:“我只知道是个大官。”
楚伋盯着她,“你到底在这做什么的?”
陈心藻被他看得脸红:“我…我是被江老爷的夫人送来的。”
“送你来做什么?”
“我是……他的小妾……”陈心藻觉得很羞耻,尤其面对楚伋,在她心里像楚伋这样的男子,都是要读书识字,有远大前程的,不像她,永远都只有方寸之地,和她同龄的男孩们还在读书玩闹,她却必须去给人做小妾生孩子,她的人生了无趣味。
楚伋愣住,“你是他的妾……”
陈心藻有些窘迫,忽然听楚伋冷笑一声,说道:“图什么?图他官大?图他有钱?”
图什么?陈心藻怎么知道,就算什么都不图,除了被人安排好人生,她又能怎么样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楚伋早扭头走了。
陈心藻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立在风中有些冷。给人做妾,到底是会被看不起。
之后楚伋没再来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