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你一个人跟代驾司机回去不安全。”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尴尬，他终于开口。

她快速转头看他，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她狼狈地又低下头。

“你送我一下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顺道。”

素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他却又不看她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动作熟稔顺畅，想必经常抽烟。素年跟他在一起那会儿，他不会抽烟，也从不抽烟，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抱歉。”他看见她不经意的皱眉，于是快速掐灭了手指间的那根烟。他记得她不喜欢烟味，也能轻易捕捉到她的情绪。

她摇摇头说没关系，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因为安静而变得漫长的等待中，代驾司机终于到了。江沛与她同坐后排，上车问她：“你住哪里？”素年答：“江湾大道170号。”江沛对司机说：“先去江湾大道170号”，然后又对素年说：“先送你回家，让师傅把车开到我家，明天一早我再给你把车开回去。”

“不用麻烦......”素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沛就打断：“你手机号是多少？我拨一下。”素年不是个喜欢换手机号的人，她原先的那个手机号用了很多年，之所以换掉，是因为当初分手的时候，江沛每天给她打几十个电话，她最后不得已拔出了手机卡，扔进垃圾桶。

手机就在手里，但她没有动，最后江沛自顾拿过她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才把手机还给她，她看着拨出的那串熟悉的数字，惊觉他原来没有换掉这个号码。

到了小区门口，江沛陪她一起下来，他说：“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大家就是老同学而已。”

她看着他温和的脸，她做不到跟他成为朋友，只希望老死不相往来。但他的强硬和果决，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从不知道温润如他，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或许是从她伤害他的那一刻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孩子就已经死了。

但他上车前突然叫住了她：“年年，那些事我已经忘了。”

他说他已经忘了，那或许就像钟晓说的，他已经不在意了，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释怀。

她回到家，项锦铭依然不在，他最近很少回来，她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人在做选择的时候需要一定时间和空间，而她能做的就是等待。

她洗完澡躺在沙发里看电影，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那个号码她曾经烂熟于心，只有两个字：晚安，她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心里五味杂陈，她自问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跟江沛再做朋友，无论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可既然选择了，也只能自己承担一切好与坏，努力地向前走，断没有中途掉头的道理，她只想忘记那段过去，好好在这场婚姻里走下去，如果这场婚姻还能够维持的话。

思绪复杂，她本无心电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早上醒来腰有点酸，因为沙发太软的缘故。

起床后进浴室冲个了澡，锅里熬了点红枣粥，昨夜的酒让她有点力不从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那么年轻，上大学那会儿，他们几个经常路边吃烤串喝啤酒，袋装的啤酒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光了，几袋下肚毫不费力。

锅里的红枣粥冒起热气，她打开锅盖用瓷勺轻轻搅了搅，米粒粘稠，红枣香甜，关火，盛出一小碗。此刻手机铃声大作，她从出发快步走到客厅，拿起餐桌上的手机，那串数字让她犹豫了很长时间，久不接听似乎连手机都不耐烦地要滑下去，最终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按下接听键，江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年年，我把你车开过来了，在你楼下，你下来拿车钥匙吧。”她愣怔了一下，才说：“好的。”

她随手拿了一件大衣套在单薄的羊绒衫外面，匆匆下楼。

江沛站在她的小车旁边，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挺阔的线条。素年穿着平底鞋，饶是一米六八的她在他面前还是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静静地看着她从对面走过来，越走越近，她逆光而来，冬日的清晨空气凛冽，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些无数个普通的清晨，他买了她爱吃的早餐送到她的宿舍楼下，她裹着棉衣笑意吟吟地跑下来，也是这样披散着头发，也是这样温暖的阳光。

“江沛？”她轻轻叫了他一声，把他从遥远记忆里拉了回来。

他伸出手把她的车钥匙递给她，她说了声谢谢就要转身，他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等一下。”她微微震惊，江沛迅速收回手，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又递给她一个纸袋：“给你买了点早餐”，他不知道她现在爱吃什么样的早餐，特意起大早去了“知味轩”等位挑了各式精致的粤式早点。上学那会儿，她喜欢吃校门口摆摊的煎饼，加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不要辣椒不要葱，这样的早餐他买了很多年，因为他也只能买得起这样的早餐。他记得她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课的时候会去市中心店铺吃早茶，但跟他在一起以后，她就再也不去了，因为他买不起单，而又不愿她买单，当初，尽管他尽全力对她好，但终究在某些事上委屈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