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37)
我本来对温雨菲无感,直到学校来了一位支教的林老师。林老师教我们班语文,同时还是班主任。他见我们晚自习时都不写作业,纯属浪费时间,就建议学校取消晚自习,结果被驳回。后来他申请在语文晚自习上,办晚会,丰富我们的业余生活,这回校长倒是同意了,只是要求我们不能打扰其他班学习。我们学生自然是欢呼雀跃,每个人都积极参加节目。主持人也是学生毛遂自荐,我向来积极,自然也报名了。温雨菲主持了第一次晚会,这也算是众望所归吧,然后是小娟、陈佳薇分别主持了之后的晚会。自从和我成为好朋友后,小娟成绩好了许多,能考进前十名,人也自信开朗了许多。轮到我主持晚会时,小娟在宿舍里帮我编头发,她向来心灵手巧。当时温雨菲也在,她随口就来了句。
“你再打扮也就这样,人就长成这样了,眼睛那么小。”
而这不是她第一次说我长得不好看,班上有一位男生,个子矮小,成绩也不好,现在想来他其实长得并不难看,可当时他在大家眼里却是公认的难看。毕竟小学生其实没有审美,穿得好的就好看,穿得不好就是难看。而当时温雨菲也是随便又刻薄地说。
“你以后也只有他才看得上你了。”
她虽只是随口说,可却真正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很长时间,我都以为自己长得很难看,担心以后找不到人跟我结婚。我是直到高中时,才逐渐知道自己长得并不难看,只是因为小学初中太不注重外表,衣服不合身,加上年纪小,照顾不好自己,头发总有些乱蓬蓬的,才会被人说不好看。而帮助我,从这种自卑中走出来的,是方敏。她告诉我,除了学习,生活也是很重要的。女生虽不必太过注重外表,华而不实,可保持干净整洁还是很重要的。她还一直夸我其实很耐看,虽然我一直认为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当时我也并没有因此和温雨菲闹僵,我小时候脾气很好,有些讨好型人格,很在意他人的看法,害怕跟人起冲突,总怕别人不喜欢我,每回跟人有矛盾,不管是谁对谁错,我总是第一个僵持不下去,主动求和。这或许也是因为我在家是老大吧,爸妈和奶奶从小都教育我要懂事,要让着弟弟妹妹,因此我便习惯于以让的方式来维持表面的和平,尽管这样的和平其实并没有意义。
而每回周末回家,奶奶总是要做上一桌好菜,按她的话是,要给我补充营养,她总觉得我在学校吃了很多苦。同时奶奶还总是给我一大包花生米、干鱼片,让我带到学校吃。而我照例是要分给同学的,这是我们同学之间的惯例,没有人吃独食,不管谁在小卖部或者家里带了吃的,都要和大家分享。其实我每回都有些舍不得,毕竟一星期也只有一块钱的零花钱。每回我都是恋恋不舍地离开小卖部,每回都是千挑万选才决定到底买什么。一毛钱一筒的瓜子、一毛钱一根的辣条、五颜六色的劣质的糖,现在想来都是廉价的垃圾食品,可小时候我却很爱吃。而这种零食上的审美我一直维持到现在,每回过年回家时,我都要去村里的小卖部,重温童年的味道,而妹妹小槐和弟弟林森也是如此。
到了五年级下学期,春天的时候,山上漫山遍野地盛开着映山红的时候,我们便要开始为期三天的砍柴活动了。这是启智小学的传统,每年学生都要帮学校干几天活,因为老师们的厨房需要柴火。我们成群结队来到了学校附近的山上,我对这座山很熟,平时闲暇时我总爱和小娟来山上玩。春天的山很美,山上的植物,开花的开花,长叶的长叶,仿佛在竞先告诉我们春天的生机盎然。比起同学的叫苦连天,我其实觉得砍柴并不辛苦,劳动其实让人快乐。我们先砍柴,并把砍好的柴放在一起,然后用柔韧性很好的植物的藤蔓把柴绑在一起,最后再背着柴下山。前期工作都难不倒我,可我信心满满的准备下山时,却发现自己根本背不起这么多柴。没办法,我只得解开藤蔓的结,丢弃了一部分柴,这才勉强把柴背下山。而这时有些同学已经下山了,有些人边聊天边吃映山红。是的,映山红的花朵是可以吃的,我平时上山时,就常常剔除掉映山红的花蕊,把花朵套在树枝上,然后吃花瓣。味道其实平常,酸酸的、涩涩的,只隐约有一股清甜。可是它长得好看,味道也好闻,色香味它可是占了两样啊。
而另一项劳动就不那么受我的青睐,挑粪,浇菜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而这项劳动的过程也乏善可陈,无非是脏和臭,我只是记得当时温雨菲说,这件事让她坚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上大学,因为她实在不愿长大后成为一名挑粪的农村妇女。这给我的印象很深,因为我其实从没有想过以后上大学的事,我好好学习,一方面是因为惯性——既然成绩还不错,就一直维持下去吧,另一方面是爸妈和奶奶都注重学习,可他们对我的期望,也不过是希望我能考上新丰一中,对于以后的事,他们没有提过,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也没想过。而温雨菲却已坚定了决心要读大学,这不免让我对她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