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番外(49)
“有意思。”尽管额上冒了冷汗无数,霍钟嘴上并未认输,“看来刚才都是为了引我上钩,还挺聪明的。”他几乎没把那刀放在眼里,肆无忌惮地伸手,替她将乱了的额发都整整齐齐地理到了耳后。
“你别动!”刀又往里刻了一分。闻人椿的力气其实压根不输男人,尤其此刻对着霍钟,毫无刚才对着霍钰时候的留情。
明明同样是血,同样猩红腥气,她看了却不会心疼。
“放我们走!”她无心恋战,刀还抵在霍钟的脖子上,一寸寸往里逼。
“真狠啊。”霍钟抿着嘴叹了一声,“小椿,你知道你此刻像谁吗?”
“放我们走!”
“啧啧,更像了。你若生于世家高门,保不准比二娘还要手腕毒辣!”
“若你们中还有顾及大少爷的,就赶紧给我们备下马车送我们去码头!”她索性扭头,对着一旁的小厮下令。
马车与车夫来得很快。
霍钟全然没有被胁迫的促狭,仍在刀下说些不着调的话:“小椿,我劝你还是一刀结果了我。”
“你别以为我不敢!”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敢。此刻的她只是愤慨不是失智,还没想过变成杀人犯亡命天涯。
霍钟看透了她,又说:“看来你对霍钰的感情也是一般。其实只要你赔上自己同我走黄泉路,霍钰说不准还是能回府继承家业的。只要他学乖点、心硬点,把将出世的三弟搞死在襁褓里,爹也没得选择。小椿,你说杀死一个刚出世的婴孩会是什么感觉,比杀蝴蝶更爽吗?”
闻人椿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她只是负责挟制霍钟,剩余的每一分力气都用来看顾霍钰。
明明霍钰的伤该是比霍钟轻的呀,怎么这般奄奄一息。
他的面孔比方才还要苍白,胡茬显得更青了。
若是眼神如柔水,霍钰怕是会因为闻人椿住在汪洋之中。
闻人椿将身上碎钱都拿了出来,才有一个船家愿意冒黑送他们出城。
她让小厮将霍钰扛上船,自己则仍旧用刀对着霍钟。
船头有盏小黄灯,将刀刃照得亮堂堂,霍钟眯了眯眼,一只手想挡在前头,刚抬手就被闻人椿警告了。
“没看见我是故意放你们走的吗?”他人在刀下,仍是盛气凌人。
“……”
“我最不喜欢把人一次性玩死了。”尽管说得云淡风轻,可他一只腿快要支持不住,浑身不停打着颤。闻人椿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势。
他竟这样能忍。
有那么一瞬间,闻人椿觉得霍钟也是可怜人。
“收起你的眼神!”霍钟却忽然怒了。他厌恶这种眼神,从他瘸腿那天开始,无数的人都这样看他。他们不断提醒他,他已然是个废物。雄心壮志、诗书满腹,从此于他都是精卫填海般的无用功。
而那些都将属于霍钰——他从小疼爱的弟弟。
就连眼前这个小女使,不也避他如蛇蝎,反将霍钰放在心上吗。
老天对他从来不公平。
“大少爷,你何苦要和二少爷自相残杀呢?”看他们两败俱伤的样子,闻人椿作为局外之人,实在觉得不值。他们生在太平世道,又有家业傍身,明明可以比边境流民过得好上千万倍,却最终囿于家宅的你死我活。
霍钟哼了一声,目光在闻人椿身上溜了一圈:“若你是我,霍钰此刻怕是连命都没了。”
“可一直以来迫害你和大娘的都是二娘啊,她已经得到了惩罚。”
“那算什么惩罚?她该谢我没有将她绑起,倒是给了她一个轻松解脱的机会。”
“二少爷从未想过与你为敌,就是当时知道了你同四娘的事情,他也权当不知。”
“怎么?我还要感谢他?”霍钟扫了一眼蜷缩着的霍钰,胸有成竹道,“不过往后不会了。只要他活着,一定会想方设法与我为敌、将我击垮。他再也别想过风平浪静的一生了。他会跟我一样,一生都成枉费。哈哈哈哈——”
闻人椿听得心惊,就像第一次遇见霍钟的那晚。
她从未遇过比他更阴狠的人,阴狠到连自己都拿来牺牲。
船驶了出去,渐行渐远,闻人椿往他后背推了一把,岸边的霍府小厮纷纷跳海来救。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望着枯水无边,忽然想到这一晚,又忽然悟出一个道理——原来很多决定会卷起风云千樯,而在当时真的平凡而不假思索。
人生苦楚,大抵都是自己酿的。
闻人椿终于能好好看一看霍钰了。
他的嘴蠕动着,好像有什么想说,闻人椿凑近了听,才听见三个字“杀了他”。明明疼得脖子都憋青了,明明被打的那只右脚都渗出了血,他却只记得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