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声音像是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眼睛前面只有灰白色的雾，马车的前进只让那雾气翻起涌动，却没能破开一丝，依然蒙蒙地遮住全部的视野。

却不是完全的黑暗。

高高的天上，一个钟盘占据了原本月亮该在的位置，像是外面世界里的夜光钟一样，十二个数字和三根指针散发着幽幽的光。秒针在倒着走，和之前每一次都会在岔路口出现的时钟一样，这也是个倒计时钟。只不过这一次，时间变成了十二个小时。

十二小时是钟盘的极限，夏东溪不知道这十二个小时过去之后，会不会再有十二个小时。

路边也有东西在发光，是一个个三角形的箭头。这些箭头出现在原本该是林木的位置，与人的视线齐平。惨碧色的光芒并不扩散，幽幽地只映出自己的形状，每一个尖尖的头指的都是回去的方向。

“还真是生怕我们不知道自己走错了。”夏东溪说。声音传到他自己的耳朵里，沉沉地都是回声。身边的叶田田一点反应也没有，夏东溪只能凑近了，贴在她的耳朵边又重复了一遍。雾气缭绕视线受阻，他没控制好距离，嘴唇开合间，擦过叶田田的耳朵尖尖。柔软的唇触及柔软的肌肤，叶田田的耳朵忽然颤了一颤。

夏东溪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一个念头：“她的耳朵是不是红了？”这

个念头一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可马上就想到在这种暗戳戳的地方做这种暗戳戳的小动作似乎不太好。蠢蠢欲动的手指收得太快，回勾过来时在掌心里刺了一下，小小的一痛，夏东溪掩住嘴，轻轻咳了一声。

叶田田没有察觉身边的小动作，她伸出手，探进浓雾里。潮湿的水气落到她的肌肤上，寒意一点点浸入，雾气从她的指间穿过，又在她的手背处聚集，整个手掌都凉飕飕的，就像是被浸在水里一样。她转过头，找到夏东溪的耳朵：“好冷，我们进里面去躲一躲吧。”

四面布帘塞紧，车厢里的寒意比外面好上不少。

叶田田靠在夏东溪的边上，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到达下一个岔路口时可以回头。’——但愿，这一句不是谎话。”

“你觉得他们中有人在说谎？”

“我不知道……”叶田田缓缓摇头，“有效信息太少了。每条线索都似是而非，尤其是那个‘匕首’——”她顿了一顿：“明显是针对你。”

“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夏东溪摸索着，把叶田田的手拉回来，用手掌抹去上面凝结的水珠，“这种环境下，不容易围攻。会出手的，只有一个人——”他想了想，补充：“不，也许是两个。”

叶田田的耳朵一颤，忽然往外逃了逃。

“怎么了？”夏东溪把她拉回来。

“你的气喷在我耳朵里了。”叶田田说，“痒……”

“是这里吗？”夏东溪抬起手，忽然就碰到了叶田田的耳垂。小小的一个，还没有他手指尖大。他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问：“好点吗？”

叶田田又是一颤，再次触电一样地逃开。

指尖上的温度忽然消失，夏东溪的手顿在半空中。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叶田田的耳朵。“烫的。”他想，“红了。”想着想着，他自己的脸上也热了起来。

丁点的温度很快降了下去。

雾气终究还是填满了整座车厢。

寒气缭绕。

夏东溪伸出手揽住叶田田的肩膀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近在咫尺的距离依旧看不清她的脸。他沉默着，忽然问：“后悔来这里吗？”

叶田田没有回答，她抬起手，按住

夏东溪的心口。

“咚咚”的，夏东溪的心跳得很快。

“很久以前有个人救过我，他的这个位置被扎了一个很深的洞。他在医院躺了两个礼拜，每次换药都痛得大哭。”叶田田问，“那个人，后悔过吗？”

夏东溪怔忪了一下，下意识分辩：“我没有哭，我只是在骂人。”

“嗯。你是在骂人。”叶田田说，“一边骂一边哭。”

夏东溪埋头笑，一把抓住按在他胸口的手握在掌心里，那手上还带着在雾气里浸染出的寒，他就用两只手包住它。

肌肤一点点变得暖融融的。

夏东溪没有松开手。

“我们一定能回去。”他说。

“嗯，我们一定能回去。”她也说，“两个人一起。”

话音刚落，忽然“砰——”的一下。没有声音，但两个人都感觉到了车厢的震动。

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撞上了他们的车！

拉车的老马踉跄几步，骤然停下。

几乎是同时，夏东溪手臂用力，带着叶田田一起滚出车厢，两个人在车头处停下，夏东溪挡在前面，右手扬起，匕首横贯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