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去取来。”

乐器取来，洛珏起身，走到恭候箜篌面前，净了手，点上熏香，校了弦，一声弦响，一乐起，华央宫中，乐声悠扬……

伴着乐声，各人都有各自的思绪。

洛珏想起少年时，她扯着箜篌弦玩儿，师父来教她……她的目光中出现灿烂的神采，不由惊鸿一笑，这一笑落在李慎眼中，他一时恍惚。

洛王想起与孝烈王后策马塞北……

敏贵妃想起在松宅湖心亭焚香读书……

李微想起在塞北百步穿杨……

李慎想起对着大漠作画……

洛瑾想起自己剑挑一树繁花……

一曲中，倏忽老鱼跳波，刹那昆山玉碎，霎时芙蓉泣露，须臾香兰巧笑……

“嗡”一声，乐声戛然而止……

殿中安静，随后，拍手掌声起……

洛珏起身，立在箜篌旁边。

四公主道：“李乐正是清笛国手，宫掌乐是洞箫国手。洛姑娘的一曲箜篌不知与当年的海棠园相较，如何？”

洛王道：“安乐，《清风》《明月》名动天下之时，你还未出生，怎么知道好坏？”

四公主道：“父王，儿臣只是听闻，心中向往。”

洛王接着道：“孤儿时听过，甚是怀念。此曲倒是有些意蕴。”他看向洛珏，“洛姑娘，此曲何名？”

洛珏一揖，“此曲无名，请陛下赐名。”

洛王看向李微，“既然是为平乐准备的贺礼，平乐，你来取。”

李微挠挠下巴，“父王，儿臣认为，莫愁。”

“莫愁？贵妃认为如何？”

松泽阳略微思量，“莫愁，无忧，合今日乐事，契公主芳辰。”

洛王大喜，“这一箜篌曲，便为《莫愁》。”

李微开心一揖，“谢父王赐名。”

洛王又看向洛珏，“李乐正当年被誉为‘清笛国手’，李掌乐则是‘洞箫国手’。洛姑娘算得上是海棠园的嫡传弟子，也可为‘箜篌国手’。”

洛珏一揖，“臣女不敢。”

洛王接着道：“洛姑娘，你创曲《莫愁》，当是费了不少心思。孤赐你一个心愿。”

第十五章 琴仙

“心愿”二字一出，洛瑾握着折扇的手一紧，洛珏轻轻松了一口气，“回陛下，臣女承蒙公主多日照拂，此曲是臣女小小心意，不敢邀赏。无念无虑，方得始终。”

“无念无虑，方得始终？”洛王细细回忆这句话，“这是李乐正当年所说，你居然知道？”

洛珏小心翼翼道：“李掌乐承师训，家师遵父命，臣女继师言。”

“师言？”洛王略微思量，“那你觉得，临江仙的师言，与明山院的师言，孰重孰轻？”

此言一出，华央宫内众人表情不一，有人认为洛王给人出难题，有人为洛珏捏一把汗，有人好奇洛珏会如何破解……

洛珏微微抬头，看向洛王的方向，“师父于我，为养育之情，教修身之道；明山院众位师长，于臣女，于诸位学子，为授业之恩，传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法。臣女受教。”说完，郑重一揖。

华央宫内，又是长久的沉寂……

“好！”洛王轻轻一声，“洛姑娘，你当得起‘学子楷模’的名声。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应该嘉奖的是你的师长们。明山院的先生长史，每年按例自有封赏。唯独你的师父，李年年李乐师，如今……李乐师生前，家学渊绝，为古琴国手。操持临江仙，接济安慈院，惠及周边百姓，十几年如一日。她也应当有封赏。”洛王转头问松泽阳，“敏贵妃，你看怎样合适？”

松泽阳想了想，“臣妾愚钝。”

四公主道：“父王，李乐师没有子嗣，洛姑娘自幼在李乐师身边长大，不如，让洛姑娘做李乐师的女儿。洛姑娘又是洛宗主的义女，义女入族谱，其母也入族谱，这样，封李乐师为诰命夫人。”

洛瑾听得此言，看向洛珏的目光，竟满是惊喜。

可洛珏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咬了咬牙，正准备开口。

敬慧夫人道：“安乐，你这是小儿玩笑话了。李乐师与洛姑娘是自小的师徒之情，洛宗主与洛姑娘是后来的父女之谊。李乐师和洛家是没有关系的，哪能如此？”

洛王道：“敬慧夫人说的是。如此，册封李年年为洛国琴仙。”

洛珏的心情，短短一时，似那重峦叠翠，高低起伏，一时迎风而下，一时飞流直下，若心绪差一些，差点晕过去，她完全硬撑着，保持着冷静的外表，听得这一句。不仅是今晚的柳暗花明，还有四年的殷殷期盼，似乎一下有了结果，她很想松一口气，可是自己紧绷的弦若放松太快，就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她按下心中的释然，忍住眼角的泪水，依旧严肃拜倒，“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