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灵(42)
喔对,我还没告诉妳吧,这个偷拍妳的人也是我班上学生,叫彼得,你跟他熟吗?”
“摇头是吗,我其实很喜欢彼得,私下跟他聊过几次,为了这件事我也已经跟他约谈了,因为他这样的行为触犯个人隐私,训导处和生活辅导组都会再约谈他,也会限制他上网的权限,必要时再进一步对他的学籍或操性做惩处。
我当然要他向妳当面道歉,不过我也问了他为什要偷拍,他倒是拗不过我老实跟我说,他们那个社团在网路上有一个叫写实人生的网页,专门放偷拍影片。
他坚持说他们不拍私人空间,尽量拍人在公共空间裡特别是独处时候的行为。
我问他为什麽要偷拍妳,喔我问了很多问题,我要他好好跟妳道歉,也有责任回答妳想要知道的,因为他拍了妳在宿舍独处时的活动,这跟他之前所陈述的社团信念不合。
不过他说现在大家都在网路上过人生,已经很难去了解到底同学们私底下都在做些什麽,所以他说他们在网页上规划了一系列的独处写实空间,专门拍人落单时候的样子。
听起来好像有理,其实狗屁不通,偷拍人家怎麽行呢?
但我再想想,这狗屁不通其实还挺有道理的,不只是学生,连我也不知道我的同事们都在做些什麽。而人独处时候的样子其实还颇值得研究的。
不过偷拍总是不好,可是不偷拍又怎麽看得到人独处时候的样子呢?人是很矛盾的,偷拍这个行为是很矛盾的,我这麽说也是想给妳多一点方向思考这整件事。
喔对了,给妳看这些影片之前,妳有什麽问题要问的吗?”
第 38 章 永生
脑袋裡不断嗡嗡响的于文文,突然经此一问,觉得当下自己再昏盲也再清醒不过,她没有让江教授的冗冗长篇耗损意志,没有让遭遇偷拍的五味杂陈淹没自己,更没有让彼得的诡谲行径诱导判断,甚至有那麽几秒钟,她觉得彼得的偷拍让整件事增添一笔性感。紫色的性感。
有个问题她倒是再认真不过,她问:“教授,我想问,济慈在听见那阵夜莺歌唱的时候,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这个问题,喔,问得好!这个问题点出了整个浪漫时期诗写作的一个重点,也是当时的诗人们普遍利用诗文来处理的问题,那就是诗是怎麽来的?诗的意像是怎麽来的?
当时许多诗人相信,想像力是诗意的主要泉源,于是想像力的枯竭就成了诗人们要处理的重要课题。
济慈到底睡着了没有?妳可以说诗人在想像中幻化成夜莺,也可以说诗人在想像睡着了的自己在梦中变成了夜莺。
因此问题可能不是诗人到底睡着没有,而是诗人要用什麽样的托辞让想像力永远延续?
就像我刚刚说的,想像力是浪漫诗的重点。
如果说诗人是醒着的,那麽是他的想像力使他变成夜莺。
但就像妳已经知道的,诗人也说了,生命是短暂的,而生病的他时间更是迫切,在这样有限的时空中想像力实在太不可靠。
因为人死了就没有想像力了,即使变成了夜莺和永恆的歌声,当想像力枯竭的时候,也就是生命终止的时候,诗人也无力回天。”
不意外,他继续说:“若说是诗人想像自己在睡梦中变成了夜莺,因为梦的本身就是一种无限神秘的空间,用梦来涵养诗人的想像力,也就是把一种神秘的力量放入一个神秘的空间。
因为梦并不是人所能控制的,不是你想梦什麽就能梦什麽,又不是白日梦!
因此,就好像梦的神秘不会随着诗人的消逝而减损,就好像诗人把他幻化夜莺的想像力存在一个永恆的记忆体中,这个记忆体就是梦。
而那篇梦一样的诗,广為流传,所有读者便以那首诗为中心形成一个庞大的网路。
只要有人读起这首诗,诗人就可以在诗被阅读的过程中再一次幻化成夜莺。
这麽说来,把想像力托付于睡梦,就变成一种追寻永恆的出路囉?”
“其实又不然。”他自问自答:“因为只有谁才会作梦?对,人。活着的人,才会作梦,而且还会对梦加以研究。
因此逻辑上变成这样――诗人希望寄託梦的神秘来延续想像力,想像自己变成夜莺。但是要做这个梦又不得不回到诗人本身,也就是,济慈希望自己在梦中变成夜莺,变成夜莺的梦成了一首诗,但拥有这个梦的诗人早已长眠地底永远不在,所以诗人的生命成了想像力的限制,也就是想像力的危机,所以也才有浪漫时期很普遍的死亡期许,意思是诗人希望透过永远不会再老化或受病痛折腾的死亡之境,来描写他们希望想像力永远不会枯竭的境地。我说的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