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玛拉(66)

作者:烈驹

“老板说今天的账单算他的……你能不能给他签个名?”

“乐意之至。”显然于楼珈遇到今天的事不是头一回,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我去告诉老板。”店小二明显有些激动,他迈起双腿扭头就往小院子里跑去。

于楼珈坐正了身子,自斟自饮了一盅酒。她从余光中瞥到有道人影站在桌子前不动,似乎等待自己发现他。

来者想必是酒家老板了。

于楼珈抬起头蓦过身子朝向男子,男子面部平滑得像个白釉瓷器,他的五官暂时安妥地生长在这张润白且没有温度的脸上,有时又会让人担心稍不留神它们就会从脸上滑落到地上,盯住于楼珈的眼神却是狂热的。脸的主人努力向于楼珈展示自己的和善和彬彬有礼。于楼珈到底是见识过一些人的,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露出甜美而又虚假的笑容:“幸会。您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了。”

“没想到在这能遇见您本人。”老板客气地说,“您的每一本书我都有看。《打风少年》、《乱坟上的蓝凤蝶》、《的确凉里的两尾鱼》、《秩序风暴下的路灯》、《序曲者的知更鸟》、《努尔斯生存的最新法则》、《力学的悖论者》、《靠海的春天》、《向日葵与鹧鸪鸟的叹息》、《正义的假面先生》、《轨道狂想曲》这十一本我都拜读过,书中的意境结构很美,但是需要领会的意象太多,有不少地方需要您指教。”

“您不必太在意这些。我写的东西大多数是激/情/创作。写完之后也就忘记了。”于楼珈无聊至极地抽了一口烟说,“我创作不过是混一口饭吃。喜欢我小说的人觉得精彩绝伦,讨厌我小说的人把它攻击得连狗屎都不如。请原谅我用了这么粗俗的词语。”

“一切在于每个人的主观意识不同,不少人爱用自我意识评判他人,或者用倨傲的态度践踏别人自尊实现自我价值,美其名曰是为他人着想,不过是过了一把充当权威的瘾,实在是操/蛋!”店老板明显是在奉承于楼珈。

“没想到我俩的见地颇为相似。作品是好是坏见仁见智。不过深奥难懂的作品在作者没有名气前基本处于封存状态,当名气带动数据时,之前的佳作也就真的成为佳作。这是人们都知道的事实,不过实践的很少。例如废名,我想静下心阅读的人一定很少,他的著作风格独特,在文学史上成就非凡。”

“您喜欢拉美魔幻文学吗?我从您的作品中看到有不少地方汲取拉美魔幻小说风格。”

“嗯,挺喜欢。”

“譬如墨西哥作家劳拉·埃斯基韦尔的《恰似水之于巧克力》,您看过吗?”

“女主因为心爱的人娶了姐姐在做饭时滴下一滴苦涩的眼泪,结果参加婚宴的人吃了她做的饭全部在河边呕吐不止。很精妙的构思……这部小说带有神奇的魔力,我为它浪漫的文字、大胆的想象力着迷。”

于楼珈熄灭手上的烟,又倒了一盅酒,继续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偏差的话,有一个情节是女主做了一道玫瑰炖鹌鹑的菜,她的大姐吃完她做的菜,身上散发出玫瑰花瓣释放的情/欲。一位远方的士兵闻到飘散而来的玫瑰花香,立即陷入爱河,他骑着马闯入女主的家掳走了她的大姐。或者可以理解为玫瑰花是里比多的释放。整部书运用大量奇伟魅丽的抽象幻境描述爱情的惊心动魄。意象是谜题,读者是解开谜题的钥匙。”

“和您聊天真让我开心。”店主人把夹在他胳膊下的一本书打开平铺到餐桌上,递给她一支水笔说,“麻烦您了。”

“您真是客气。今天由您破费,让我过意不去。”于楼珈迅速在首页签下自己的姓名,把笔交还到对方的手里依旧套用客套话说。

“您能亲临,我荣幸之至。如果您喜欢这里,可以常来这里喝酒。”酒店老板没有说假话,他的确是期盼于楼珈常常来,他让小二又上了一瓶青梅酒。

于楼珈没有和店老板客套,她抬起头又注视了头顶上晃悠的黑色电线晃了会儿神问:“您的墙上贴满了《月光光心慌慌》、《人皮客栈》、《发条橙》这类电影,您喜欢充斥死亡的电影?”

“这个……”店老板反复搓着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连贯的句子,像是难以回答于楼珈的问题。

“您讨厌死亡吗?”

“我厌恶一切有关死亡的话题,死亡终结生命,代表腐烂、恶臭、丑陋。我讨厌丑陋的东西。即使是丑陋的东西,我也会用华美的哥特手法描述它。我决不允许丑恶的东西存在。”

店主的脸上闪过失望的神情,说:“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您喜欢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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