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玛拉(15)
“当然《塔玛拉》更为广泛流传,我以为得益于音乐的灵感源泉——同名诗歌的创作者莱蒙托夫。《塔玛拉》的女主人公塔玛拉女皇夜晚勾引过路者,与他们寻欢作乐,到了白天将他们扔到冰冷的河流里。不知道你注意没有,莱蒙托夫另一部巨作《恶魔》中的女主人公也叫塔玛拉,她是恶魔热爱的女子,与阴毒的塔玛拉女皇不同的是这位塔玛拉好似白昼之光,任何邪孽都会在它的照射下遁形,可她死于恶魔之吻。”
“我不相信你来我家是为了喋喋不休讲述‘塔玛拉的故事’。”于楼珈牵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说,“知道吗?你打乱了我一整天的计划。”
“你相信神吗?”费泽成将手里的唱片插回原位转身问。
“不,我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
于楼珈说这话时,眼中一闪而过旁人无法反驳的坚定,这一瞬间的变化落入费泽成的眼底,他像是看见了于楼珈与林婕婕来回穿梭的临界点。
“居无定所的人生游荡在虚无缥缈的旅途,在迷失中耗费体力,徒劳无益地在一个地方撞墙,他(她)永远不可能找到安栖地。”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从小热爱写作,她与她的妈妈相依为命,可她的母亲不爱她。她把对温暖的渴求埋藏心底,在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愿望和忏悔。她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妈妈不爱她。
“为了能赢得母亲的关注,她努力学习,考试成绩是班上前三名。她的母亲依然责怪她不够努力,小女孩说,‘我考到第一名妈妈就会笑了。’某天她的愿望实现了,当她拿着满分试卷一路狂奔到家。家里的门窗紧闭,她犹豫了一下想敲门,屋内传来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的笑声。她明白了,她的家里来了一个妈妈喜欢的叔叔,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直等到夜暮降临。那天她的妈妈露出少见的喜悦,给了她几块钱让她买晚饭。她伸长手臂要把考试卷递给妈妈,妈妈嫌她破坏气氛,把她的试卷撕了,并且警告她不要打搅自己。”
“成年后她的母亲不断找她要钱,声称是养育她的回报,如果不照办她的名誉和地位也将毁于一旦。女孩忍耐了,每月为妈妈的贪婪高额付费。有一天无法忍受的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一些话,‘我经常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的母亲变成怪物吞噬我的血肉。我害怕无法餍足她的欲望,有一天从悬崖上滑坡到山底。我祈求上苍听见我的呼救声,不被万魔吞噬。’”
“你讲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这个女孩可真是让人心疼。”于楼珈仿佛出于同情地说,她的眼眸是看不见内容的深潭。
费泽成架设出故事的多重结局,他沉浸在内并得出如下结论:“人是奇怪的生物,他在酣畅淋漓地倾吐完毕之后,酣畅的愉悦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联想秘密为外人探知的懊恼,和为方才的莽撞心生羞愧。适才吐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化作扎到自己身上的长针,令他寝食难安。秘密被掩盖永远比吐露之后的懊悔有意义得多。据我所知她的母亲死后,给她带来的后患依然迫使她活在重压下。”
于楼珈不屑置辩又不能坐视费泽成的寻衅,她说了一席令人琢磨不透的话:“人们倾资揆构未来,并给了许多期望。期望值高于对方的馈予,难免会有失望。爱情、亲情、友情我们无不在枷锁之中,谁能轻易放下,做到独善其身?”
“令我好奇的是你怎么得知她拼命掩盖的秘密?人们记日记不是掩盖想要吐露却又不敢吐露的真相吗?”于楼珈停了一会儿追问,“你追踪了她?用非正常的手段窃听她。”
“我是在黑市里买到的她的日记本。”费泽成回复得颇有些奇异,她琢磨他的双眼背后潜藏的种种谎言,她从他的眼神里没有看出欺骗,这便匪夷所思了。
费泽成和她从音乐絮叨到人生哲理,于楼珈没有太多的兴趣和他闲聊,如她之前所述,她有条不紊的作息时间被费泽成的造访打乱,与时间一道紊乱的是她的逻辑思维。
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走掉一天的42%,若是常人今天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于楼珈不一样,她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只要滴一滴机油,通上电她会永远不知疲倦地运作。
费泽成走后,于楼珈走到白桃妖精旁,刚才一直努力维持的坚强瞬间崩塌,她喜欢一切不知名的花卉,好比是寓意她自己:虽然芬芳出身贫贱,她生长在贫瘠的土壤里作花结籽。她也是相貌平凡的青虫,终有一天她破茧成蝶。
她急忙走进书房,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找出一本蓝硬壳封皮日记本,日记本同样上了锁。电脑桌上有尊黑色长发、黑眼睛的跳舞娃,她抓起跳舞娃逆向拧了几圈,跳舞娃打开了,底座里藏有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