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8)
她软硬兼施,吓得冯一多一口气说了三个“我想”,点头如啄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事情推动得太快,直到一周后收拾好储物柜、走进楼下文科班的教室,冯一多这个小脑袋都挺糊涂:就这么办完了?外公严令她选理科的,过年回家来不得气死?
纪昌海会不会被气死纪南是不知道,总之她已经做好了大年三十被打骂一通然后扫地出门的准备。鉴于中间还隔着好几个月,虱子多了不怕痒,她暂时就当这事不存在。
换了班级,也就不用再跟费嘉年来往了,不失为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纪南没日没夜地在公司加班连轴转,一直到国庆假期才得空。冯一多每天晚上在学校里上自习,多亏林婉帮忙去接,否则让她自己坐公交车回来,纪南也不放心。
一顿火锅吃到晚上八点,纪南还要接孩子,匆匆忙忙跟林婉道了个别。
十月中旬,信川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纪南到得比往常早,把车停在了学校旁边的酒店停车场里,步行到校门口。站在一堆正经家长当中,关于小孩成绩和课外班的谈话不住往耳朵里钻,她想躲也躲不过,干脆当广播节目听。
身后这位妈妈的小孩名叫叶泽航,唉声叹气地说我们家叶泽航成绩太差得找个家教,旁边人问她回头考怎么样啊,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要把肺里的郁气一吐为净:“太差了,都掉到年段十八了!”
纪南正好仰头喝矿泉水,听到这句话,水差点灌进气管,激得她猛烈咳嗽起来。
冯一多连班级十八都没进呢,不知道是人家太上进还是她们太不上进。
下课铃响起,学生三三两两地背着书包出来,校门口的人迅速散去大半。冯一多不知道在搞什么,过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拖拖拉拉地出来,纪南看她两手空空,又问:“书包呢?”
“作业都写完了,我就放学校了。”她依然理直气壮,纪南在心里又记了一笔:果然还是应该给她报个课外班紧紧弦,起码把物理会考过了。
说什么来什么,把她的物理成绩教到及格线上下的大功臣费老师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小男生,两人正有说有笑,费嘉年颇为灵性地一抬头,纪南就站在前方五米处,四目相接,彼此想假装没看到都不行。
上一回见面还是半个月前,他去家访。纪南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他提议两人加个微信,她随口撒了很拙劣的谎,不到十秒钟就被拆穿。
想到这个,他的笑容也不免滞了一下。
冯一多招招手:“费老师!”
费老师也笑着向她点头:“冯一多,下礼拜又要物理单元考了,准备得怎么样?”
她大言不惭:“挺好。”
男生道了个再见跑开去,周围的人群都散了,费嘉年定睛望向女孩和她的小阿姨。纪南穿着一条没有腰身的直筒连衣裙,头发垂到肩膀,很随便地拿了个卡子把刘海翻到头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费老师怎么回去啊?”
“26路。”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纪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班公交正好关门开走,要是没有她们这两句搭讪耽误时间,费嘉年应该已经在这辆车上了。
“……我送你回去吧。”
纪南又摸额头又拢头发。这似乎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一紧张就这样,或是因为撒谎,或是因为羞愧,总之挠挠自己的大脑门,找点事干,还可以阻断视线交流。
十分钟后还有末班车。
话都已经到了舌尖,费嘉年却神差鬼使地没有说出来,而是顺势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纪南的车内收拾得很干净,但发动机的阵阵轰鸣暗示着这辆老爷车已经上了年纪,随时准备着半道抛锚。纪南恍若未闻,一脚下去油门加到底,费嘉年不由抓紧了安全带。
“费老师,问你件事啊。”
“嗯?”他抬起头,全心全意地担忧着人身安全。
“我们多多现在物理成绩跟不上,要不要考虑去上个补习班?”
“可以考虑。”他没把话说死,“但也要根据现在的负荷量,适度补习。”
冯一多马上插嘴:“就是就是。”
费嘉年教的班,物理成绩向来在年段名列前茅,来找他开小灶的学生家长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全被他以没有时间婉拒,这套拒绝的话术运用数年,已经非常熟练。他寻思纪南下一步就该把冯一多塞过来了,没想到她当真就是随口问问,接下来十几分钟的路程,半个字都没再提,他的话术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
费嘉年家住在城南的一个老小区里,门口的马路非常窄小,平日里还有很多小摊贩摆摊占用,也就在晚上十点能这样畅行无阻。纪南靠边停下,费嘉年背上包正要下车,想了一想,主动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补习班,我也可以帮忙讲讲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