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92)
“当然是为了你那小皇帝的性命。”他有些僵硬地笑起来,“她的命很值钱的,我可费了一番心思才抢到这个活儿,当然得大干一场。”
沈雁勾起嘴角,“恐怕不成,她现在在楚庭主君府上,你呢?”
秋罗十四将身子矮下些,他摘下头上的斗笠放在身边侧面突出的船舷之上,又伸出手臂擦了擦额头,放松地靠在船边,
“我也不用去找她,因为她自己会来找我。”
“这不是笑……”沈雁说到一半,忽然警觉地住口,双眼在秋罗十四身上不断来回,打量着他。
“想明白了?”杀手微微一笑,“那么多人费心去找你的小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倒觉得他们是舍近求远。”
月朗风轻,这人笑得竟然还颇有几分潇洒,他对沈雁轻声道,“我就跟他们不一样,小公子,有了你在手里,我要让她自己来找我。”
“痴人说梦,她才不会。”沈雁极其顺溜地接道,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同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反应,杀手只是嗤笑一声,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他这个谎言。
“别看低了你自己,沈公子。就算是个猫儿狗儿,她能把你从魏宋地界一路带到此处,这份心也不一般了。”他用短刀敲了敲底下划船的人头顶,“别停,手快着点,别让公孙家的在后头追上了。”
那条船箭似地奔着江心去了——跟下冯公孙宅全然相反的地方,江面火光未息,公孙氏的铁甲蒙冲已经离岸,夜色中闪出阵阵阴沉铁寒,沈雁怔怔地看着雾气弥漫的青蛾岛离自己越来越远,秋罗十四忽然问他,
“想什么呢?”
“在想你不如现在放了我。”沈雁认真地说。
“哦?不要。”秋罗十四斩钉截铁地拒绝,随即又用那种惯有的,开玩笑似的语气道,“你不知道我多费劲才碰上你落单的时候。”
两人如今是你死我亡的关系,偏偏杀手是个不看气氛的主儿,依旧跟他毫无顾忌地对谈,不似截江夺人,倒像老友许久不见,如今江上久别重逢。
他哪儿来的这份信心?
但看夜色沉降,月亮倾向西方,越显出靛青色的天纯然如瓷,除此之外,繁星四垂,平江横涌,作为猎物的沈雁被困在江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跟他正面相抗,偏生又手无缚鸡之力,好像确实不怕跑了。沈雁不期然就想起白无忧嫌弃地盯着自己,谆谆告诫,“什么诗啊文啊的,父皇都不大管我,只说我朝弓马战技为立身之本,先将这些学熟了是正经。”
如今翻然一想,未必不是种未卜先知。
杀手盘腿坐下,长剑短刀在甲板上撞出沉闷的响声,他摘下腰间酒葫芦,自饮一口。仰起头任江风吹拂脸面扬起长发,惬意地眯起眼睛,
“既来之,则安之。小公子,我劝你还是乖乖儿待着。你的小皇帝是决计活不成了,要是你听话,她死了之后我带你去魏宋,我知道有些活儿很适合你这样漂亮的小孩子干。”
小公子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说话,秋罗又问,“在想公孙氏?劝你早早收了这个主意,他们如今自顾不暇……你在江边岛上,怕是没看见,我可是看了十足。”
自胸膛里他呼出口气,“嗨,数十船的火*-/5药一同炸开啊……那果真是天下难见的奇观。”
沈雁身子一动,面色也立时难看起来。
秋罗歪头打量他,眼中显出些玩味神色,“您知道吗,那满江里找不出一个囫囵个儿的人来。就算我是干这行儿的,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堆在一块儿。江心红了一片,不知道是火还是血……”
沈雁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掌拍在身侧船舷上,
“别说了!”
秋罗停下,继续看他,眼神让他毛骨悚然,他往嘴里倒了口酒,又慢慢说下去,“我看见有个小姑娘……”
“我叫你别说了!”沈雁咬紧牙关低吼。
“害怕了?”杀手笑道,“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这句话一说,沈雁连抓着船舷的力气都没了,像个提线木偶似地,“吧嗒”就掉在了地上。秋罗被惊得不轻,手里的酒葫芦差点跟着他掉地上。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死寂,底下划船的杀手们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有船桨划开睡眠的轻响,一浪一浪,既有规律。过了会儿,秋罗瞪着他,
“船上的火*/+药是你派人点的?”
沈雁摇头。
“那你故意把这趟行程漏给了梅氏?”
“不是……”沈雁咬着牙坐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一块翘起船板上的木刺。
“难不成你本来就是梅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