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32)

作者:祝臣

“下次可一定要把它关好了啊……”

“行了行了。”薛信世忍笑拍他肩膀,又道,“其实也都是关着的,不过你这后院里有竹林,鸟雀老鼠都多,它平常养刁了嘴就爱吃活食,先王夫住着的时候,就愿意往这边跑。”

他一挥手,“这小东西脾气不好,让雁儿受委屈了,走,今儿有人给我送了二尺来长的一个好熏鱼,咱吃了它,给雁儿赔罪。”说完半推半拉着沈雁去自家住着的明月堂,初夏天未大暑,前天晚上又下了两痕小雨,明月堂楼上凉台湿润凉爽,翠翠的爬山藤一直爬上小山,悬坠晶莹剔透的石雕廊柱之间,星星白花点缀藤上,两人刚坐定,薛信世的随侍凝烟传茶上来,沈雁却“呼”一下站起身来。

“陛下……?”

从凉台看去,但见一片红伞盖笼在明月堂外,随风吹荡,薛信世却不惊,只瞧了他一眼,抬手扣了扣桌子,“坐下。”

“是陛下的伞盖回来了?”沈雁仍立在凉台上,石栏杆在手心温暖地镇着。

“你细看。”薛信世端起茶水悠然品了口,懒得跟他废话。

沈雁定睛看去,等到一阵风过扬起垂柳,方见正对着明月堂有一处池间小亭,一面结出薄纱,正随风披拂,这么隔远了看去,才正像白无忧平日出行时头上带着的伞盖。

沈雁红着脸坐了回去,薛信世端了手里茶杯看着他,笑道,

“好看吧?流香亭的遮纱,我教下人新换的,午睡好遮凉。”

沈雁别扭地小声答了句“好看”,拿起茶杯来掩饰尴尬。

“难不成……你以为陛下会特意回来找你?”薛信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沈雁听见,刚抿进嘴里那口茶水瞬间就堵在嗓子里,呛得前仰后合,薛信世笑而不语,又看他一会儿,递给他一块方巾擦嘴。

“你喜欢咱们那位陛下,对吧?”他放下手里茶杯,并不看他,目光集中在虚空一点,沈雁揣度着他这话真意,答道,“我们是陛下的王夫,当然该喜欢陛下。”

“你不用怕我,我跟别个都不一样,他们喜欢听假话,就我喜欢听真话,就跟我说真话不会怎么样的。”

沈雁不语,薛信世叹了一声罢了,将手里半盏冷茶泼出凉台,一手托着腮帮子,认真地看他,“你来了这么些时候了,心里到底怎么想?”

“我心里怎么想倒在次要,只不知道陛下心里怎么想我。”

“那就是喜欢的意思。”薛信世把他的话套出来,得意一笑,“要心里没喜欢,现在早该像我这样,该吃吃,该睡睡,给了例钱就接着,遣身边人或买点什么好用的好玩的,哪管陛下什么心思。”

沈雁暗自懊恼因一副纱帘就失了仪态,致使心事露于人前,嘴上还支拙着,“喜欢还不是好事?只陛下行事,天意难测,今天是这个样子,好像有些情谊,明天是那个样子,好像又一些情都不讲,我不敢猜度,只怕付错了意。”

在薛信世反复地挑动之下,沈雁终于将心头所想一口气都说了出来——这些字句出口那一刹那,他立即知道这些天心头翻搅究竟所为何事。

为剑锋一样锐利的少女,却转身靠在自己肩头陷入一场甜蜜的长梦,逆着光站在竹枝馆门口,故作炫耀地给自己蝴蝶般轻柔的吻,为她凛冽的眼睛,和柔软的嘴唇。

薛信世看他,洞若观火。

“我不知道陛下对你究竟有意无意,不过,或许我知道她反复无常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沈雁乖乖追问——为了折磨他,为了摆脱他?还是为了先折磨他后摆脱他?这绝对像是他们那位秉性恶劣娇纵的陛下干得出来的事情,薛信世忽然探身过桌子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只是在想,陛下待我反复无常,或许是果真不喜欢我。”

“瞎说。亲近你,为的是打压东府;疏远你,则是为了打压西府。”

“啊?”这个回答可大出沈雁意料之外,或者说,一开始就不在他所能想象的范围之中——他是边塞藩王的小公子,这些事情能知道多少。

世代执掌东府的望族之后坐他对面,笑道,“说到底,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雁心里忽然轻松起来,然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他的胸膛撞击,撞击紧接着变成狂烈的搏动。

“也就是说,若我去跟陛下表明心意,或许还有……”

“不过那样的话,陛下就不得不站到西府那边去了。”薛信世凑近他,认真地问,“你想如此吗?”

“你想让陛下,站在西府这边?”

可沈雁甚至不知这句话究竟有何等含义,只觉得自己和白无忧之间隔起一道深深的沟壑,有金色眼睛的少女在沟壑边遥遥向他望来,她的骄纵任性只能被闭锁在宫墙四壁,她的自由就像巷中小鸟,他的情感不能许她半分自由,对白无忧而言是一种虚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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