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27)
沈雁被他一说,自觉犯了什么大错,羞惭地低下头去,可须臾又抬起头来问,
“你们能得到什么?”
怀栎失笑,“我以为你会问点别的问题,比方说‘为什么会是我’。”
“兄长可以统军作战,表兄们久在家主身边辅佐,而且他们都已婚娶……阿翎,今年只有八岁。”
“你很聪明嘛。”怀栎一手把玩着桌上的信筒,斜着眼睛看他,“既然这么聪明,你就该知道,这桩婚事,或者说,你和陛下的这个孩子,意义非凡。生下孩子之后,你便可返回伯蓝,孩子将在西府养大,成年之后,便会即沈家家主之位。”
“如果我们永远也生不出孩子呢?”
“别傻了,你如今已经是陛下王夫,你们一定会有孩子。”
“如果陛下永远不到竹枝馆来,如果永远也没有这个孩子?”
“让有沈氏和白氏血脉的孩子做伯蓝之主,是西府大人的意思。如果不行的话,就会按东府的主张……吞并伯蓝,族灭沈氏。”
章十四
沈雁听得呆住,竹枝馆的画堂中飞进一只鸟,翅膀泛着虹彩色,在他们头上悦耳动听地啼唱,又大胆地飞下来,停在怀栎手边。男人用手指逗弄着它,
“你要是跟这小鸟一样就好了,小家伙。”他语带机锋地道,“要是你对家里还有些留恋,不愿意让他们枉送性命,最好也学着唱唱歌,跳跳舞,讨人喜欢。”
“我不知陛下是不是喜欢唱歌和跳舞。”他想起晚宴与跌倒的舞女,又苦涩地道,“没准她这两样都不喜欢。”
“那就去把她喜欢的东西找出来。”怀栎头疼地盯着他看,“你跟她见天一块儿待着,怎么会弄不清楚她到底喜欢什么?”
“可陛下已经许久不上这儿来了。”沈雁提醒他。
“什么?”怀栎吃了一惊。
“自从霍言围猎之后,陛下已经许久都不到我这里来了。”他面色坦然,让怀栎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
“那么,陛下不在你宫里,是到了小薛宫里去吗?”
“也没有。”沈雁轻声答道。这他是可以肯定的,因为芳草每晚侍候他睡觉的时候都会跟他说会儿闲话,其中一项不变的内容,就是明月堂的主人又弄了什么新鲜的夜宵,跟贴身随侍和公子们整夜饮酒作乐。
怀栎面上不动声色,“这么的话,还算不错,至少你还不用跟小薛去争。”小鸟乖巧地在他手边待着,歪过头梳理羽毛,怀栎抚摸着这个绒毛小球,沉思道,
“今夜我会将陛下找来,接下来的事情,要看你自己。”
“可我还不会……”
怀栎不容沈雁答话,只是叮嘱道,“别提什么会不会的,要是你还想保住沈家,最好现在学会。”他说完了这些,扬长而去,不再停留,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小鸟拍了拍翅膀,没有飞离,仍旧歪着脖子,用小豆似的眼睛盯着他瞧。
御王兄说得对,我确实不如这只小鸟。沈雁想到,它是这重重宫闱之内的常客,活得潇洒坦然,毫无畏惧,强过这宫中任何一个人。他顺着鸟儿的眼光望去,见到搁在柜子上的一叠酥皮梨花,这才知道它在这儿逡巡不去的缘故,便走到柜边拿了下来,用手指碾碎了喂给它。
小鸟吃饱了,沈雁也像像怀栎似地用手逗逗它,它却张开翅膀,转身飞出了深深画堂,跟正走进来的芳草擦肩(翅)而过,后者分明“哎呀”一声,手里刚粘好的纸张差点掉在地上。
“公子,您吩咐的都做好了。”他恭敬地将小本放在他面前,沈雁这时全无翻阅的心思——怀栎所说的话像块浓云般笼罩心上,于是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勉强微笑着,将那东西收进柜子最高一格。芳草走到他身边,用一张丝巾将桌上点心的碎屑收拢起来倒掉。
“我去给您再上小厨里拿一盘吧。”他小心地用手托着点心碎屑,不让它们掉到地毯上。
“不必了,我不饿。”
芳草将手里的小丝帕折起,劝道,“咱们宫里平日中午是不传膳的,要吃饭得等过午将晚的时候,公子早上没吃多少,不用一点恐怕晚上要饿着。”
因时在初夏,心里又有事,沈雁此时实无胃口,只命他去小厨拿一碗火腿煨出来的汤,加些粉团,撒一把斩碎的春芥心在上头,取其鲜美不腻的滋味,其余菜式添点一概不用,算是草草了此一餐。这回做出来是热汤热食,无甚漏处,只芳草还为上回水晶饺子的事记恨,免不了赌气一回,沈雁劝了一会儿,又跟他说笑两句,方才罢了。
两人用了这顿“中饭”,趁着风轻,天气不暑,在馆中竹荫小亭处歇了一个时辰。沈雁醒来的时候,水静天凉,一朵云飞来遮住了太阳,芳草坐在他身边的凉床上,轻轻摇着夏扇,一袭单衫轻薄,垂落地上,十三四的小男孩显得身形单薄,面目俊俏,正有少年般不辨雌雄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