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沉迷(206)
顾雪沉到华仁医院的时候,江离负责接待,对跟随的几个警察说:“做检查的过程属于病人隐私,拉道帘子可以吗?”
警察数了医生人数,与之前报备的相符合,通情达理地答应,等在帘子之外。
江离没有多说话,用力按了下顾雪沉的肩膀,摸到一把骨头,不禁拧眉,视线扫过检查仪器后面的一道白大褂身影。
那个身影全副武装,甚至戴着护目镜,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镜片后却直勾勾地在流泪。
她藏得紧,躲在顾雪沉的视野死角里,怀里抱着的病历本被按得要断掉。
江离清清嗓子:“开始吧。”
顾雪沉躺上检查床,被推入仪器前的一刻,见到床边放着一个突兀的小饭盒。
繁复的全套检查结束后,江离捏着一切正常的报告单,没有马上说话,顾雪沉盯着他,每一瞬间无声无息的逼视,都在问他许肆月怎么样。
江离挑了下眉梢,一本正经道:“你想知道的事,让我今天的副手告诉你。”
穿着白大褂的细瘦身影从角落里走出来,缓缓站到顾雪沉的床对面,顾雪沉只看见她一个侧影,双手就死死抓住床沿,控制着自己不能动,不能过去,他一旦发生异常,一帘之隔马上就会察觉到。
许肆月面对着顾雪沉,摘掉护目镜,口罩,帽子,桃花眼含着水,静静地露出笑。
顾雪沉把床沿攥出响声,一眨不眨地牢牢注视她,恨不能把她装到眼睛里。
许肆月不能开口说话,她想把病历本拿过去给他,那上面都是她的字,却紧张得掉在地上,她俯身拾起来,江离在指着表提醒她时间,她等不及了,就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把本子竖起来给他看。
字很大,第一页是。
“别人都知道我很好,吃得饱,可以睡着,没生病,也不哭,冷静稳定。”
第二页是。
“我自己知道我不好,我不能没有顾雪沉。”
第三页是。
“我罗列了你所有问题,最后全部划掉,把你在山腰上的样子反复回忆,不害怕,只有心疼,在我这里,顾雪沉永远不需要做个完美的人。”
第四页是。
“如果你觉得爱需要用时间来衡量,那恳求你,给我一辈子,让我去证明。”
许肆月翻不动了,她咬着手背憋回眼泪,朝顾雪沉甜蜜地笑,把床边的那个小饭盒指给他。
顾雪沉口中苦涩,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盒她亲手做的柚子糖,上面盖着一张小纸条。
“我不想冷静了。”
“我只想顾雪沉。”
第70章
警察在帘子外面催促检查的进度, 按正常流程来说,时间已经超出了,许肆月很清楚,她要是走到顾雪沉面前去, 一定会忍不住抱他, 帘子不是落地的, 露出的一截缝隙里,足够看见她的动作。
她不能, 她可以做的, 就只是留在原地,多看他几分钟。
他瘦了很多,锁骨嶙峋锋利地嵌在薄薄皮肤里,像两把戳心的刀, 头发长出了短短的黑, 应该有些硬, 摸上去会刺手。
许肆月模拟着高度,在空气里轻轻抚摸了一下。
无声的对视里,顾雪沉把纸条握紧, 盯着病历本上的那些字, 死寂了一个月的眼睛有了亮度, 灰烬中又灼烧起光芒。
他沙哑说:“医生,药。”
警察第二次催促。
江离怕许肆月状态会崩,没敢让她上前,把开好的口服药交给顾雪沉,顾雪沉拧开一瓶,动作快而轻地倒出来,把柚子糖小心地一颗一颗装进去, 最后才盖上几粒药,当成珍宝一样双手扣着。
江离看得心酸,苦中作乐地想,幸亏没把那满满两个保温盒的饭菜拿出来,否则雪沉装不走,还不得默默难过。
他急忙又补上一瓶药,警察已然在拉帘子边缘,顾雪沉最后一眼望向许肆月,许肆月又凉又疯的血液冲上头顶。
警察要进来了,这中间的短短几秒,是他们唯一没空关注帘子底下的机会。
她平底鞋悄无声息,猛地冲向顾雪沉,揪着他衣领拽下来,在他干涩的嘴角亲了一下。
警察拉开帘子的前一瞬,她已经把他衣服抚平,自己的帽子口罩眼镜重新戴了回去,她低下头,看见顾雪沉的手垂在身侧,捏成拳头,骨节白得吓人。
等人走后,许肆月身上脱了力,坐在顾雪沉刚刚坐过的位置,弯腰把头埋在双臂间,哭得忍耐,江离问:“一个月也没看你掉眼泪,见到他了,反而受不了?”
许肆月摇头,想着那个装满了柚子糖的药瓶,喃喃说:“他带走的那些糖,等吃的时候,每一颗都是药的苦味。”
这天夜里,顾雪沉侧躺在小床上,把带着体温的药瓶拧开,倒出一颗放进唇间,他蜷着身体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点近似啜泣的低音,唇却翘起来,尝到了一个月以来的第一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