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30)
王艳告诉淑梅,她刚来的时候因为自己学历不高,没法读研究生,也是挺苦恼的。如果从本科读起,又很难争取到助学金。出去打工,因为孩子还小,很不方便,而且非法打工还有被抓住遣返的风险。
后来有朋友见她专职在家带孩子,就问能不能也帮着带带他们的孩子。美国托儿所费用很高,研究生助学金的月收入,比孩子的托儿费高不了多少。王艳想反正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三个也是带,不仅能增加收入,还帮了别人的忙,况且大家都是中国人,不会揭发她非法打工,于是就在自己家里办起了托儿所。
那些国内父母不能来帮着带孩子的,经常找王艳这样的来帮忙,费用比正式托儿所少很多,而且大家都是相熟的中国人,对孩子的安全也放心。虽然严格说这属于非法打工,但这种你情我愿在自己家里做的,很难被发现,更不容易被抓到。自从王艳开始给别人看孩子,家里的经济改善了不少,她的收入和他老公的助学金不相上下,在这个小城里也算是中下水平了。
自从认识了王艳,淑梅每天做完家务,就下来和王艳呆一会儿。两人或是在家里聊天,或是带着孩子去儿童游乐场玩耍。王艳很热心,对这里也熟悉,告诉淑梅去哪里搜集免费的购物券,还有不同超市不同货物打折的时间。她消息很灵通,知道哪家商店有大促销或者便宜货,就告诉淑梅然后开车拉着她一起去买。
但是和王艳一起买东西,有时候让淑梅感到难堪。比如王艳会把已经剥过叶子的圆白菜,再剥几层叶子,只剩一个白胖的菜头。买盒装鸡蛋,王艳会打开五六盒,挑出所有大的集中到一两盒里。
有一次,王艳正在挑鸡蛋,一个超市的工作人员正好从她们傍边走过,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王艳,想说什么但又忍住没说,虎着脸走开了。淑梅假装看冷柜里的牛奶,脚下一蹭一蹭地和王艳拉开距离,脸上火辣辣的,王艳还大声招呼淑梅也买点鸡蛋,说今天的鸡蛋有很多大的。
两个结了婚的女人聊天,难免会相互炫夫。王艳对淑梅说鸿逵真是不容易,鸿逵就是王艳的丈夫,小时候每天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午饭只能吃黑面馍馍就咸菜。淑梅说,你老公到底还有父母,东山五六岁就成了孤儿,每天都是干完活才去上学,放了学又要干活,干完活才能写作业。
王艳说鸿逵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他们县是贫困县,他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县长都到他家里来祝贺。淑梅说,东山他们村以前也有考上大学的,但考上研究生的他是第一个。临毕业那年,他们县长去他们学校招兵买马,还动员他回县里。王艳说,可不能回县里,到了县里再往上走可就难了。
王艳对淑梅说:“当初我就是看鸿逵有学问肯钻研,别人都说他长得其貌不扬,又黑又瘦,家里还是农村的。我就不信那个邪,好看有什么用,还能当饭吃?农村的又怎么样,退回几百年,谁还不是农村的?”
淑梅听了笑了笑,心想如果你家鸿逵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你看他是不是还会娶你?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这可是大实话,谁家天生是城里的。别人介绍我和东山认识的时候,觉得他长得一般,学历还凑合,人是不是农村的到无所谓,但是东山对我真的很好,三天两头来我家,把我父母哄得逼着我和他认真谈,后来慢慢接触,觉得人很实在,也知道疼人,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王艳假装绷着脸质问淑梅。
淑梅也假装白了王艳一眼:“你说怎样?”
王艳低头抓了一把菜,一边择菜一边问淑梅:“哎,我问你,你家东山为什么读硕士,不读博士?我家鸿逵读的是博士,博士比硕士高,毕了业还可以接着读博士后,将来找工作……”王艳叽叽喳喳地说着,淑梅好像在听王艳唠叨,可心里却在想刚才王艳的质问:要不然会怎样?
要不然会怎样?她脑海里闪现出那个部里科员儿的影子,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她有些心虚地低着头瞟了一眼王艳,王艳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菜,自顾自地唠叨着。
淑梅捡起一把菜,慢悠悠地择着。如果不是东山要来美国,她还会嫁给他吗?她没法对自己撒谎,她心里的答案让她有些感到难堪。
东山是农村的他的身材不是修长的,脸不是消瘦的,他没有又圆又大的眼睛,手指也不是修长优雅的,而且他还抽烟。那他究竟好在哪里?不错,他人不坏,对自己也还好,但是,但是……
也许婚姻都是这样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十全十美,也没有人能免俗,那小说里的话怎么说来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过上个好日子,就像爸爸说的,好模样有啥用,又当不得饭吃。哎,既来之则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