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怀辰良久无言，拿过信就丢在桌子的一角，继续埋头。

转眼，天气渐凉，京都阴霾遍布，又一年冬季到了。

漫天飘雪，宫中四处挂满红灯，颇有些过年的气氛。

沈清然不喜出去走动，此刻围着暖炉喝茶也觉得不错。窗户开着，可见大片的雪花静静地落下。再向远处望，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太极殿，皇帝正在那里与群臣宴饮。

觥筹交错间声声祝贺，百官盛赞这明主统治下的大周王朝。这样的新年赐宴每年都有，听着这喧嚣的奉承，箫怀辰早就已经麻木，他只需要静坐在高位，继续端着那一副神秘威严的样子。

可是今年的赐宴略有不同。

工部侍郎孙毅自诩高雅人士，喜好搜集珍宝古玩，知皇帝喜欢听琴，最近又买到了一个难得的宝贝，不想错过一个献宝邀宠的机会。

“孙毅起身参拜道：“皇上，微臣今日高价购得一张古琴，如此好物不敢私藏，今日特拿来与诸位同僚共赏。”说完身边的小厮在殿中央放了茶几，将装着古琴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上面。

旁边的官员喝的有些醉意，手里还端着酒杯，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孙大人，快开！让我等长长眼。”

孙毅暗自得意，终于在众人瞩目之下打开了箱子。

琴身通体黑亮，木质细腻坚实，七根琴弦都选用上等冰蚕丝，孙毅很满意端详着自己带来的琴，“大家看，这琴上是正宗的梅花段纹，这把琴起码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箫怀辰来了兴趣，抬眼看箱子，因为隔得远不是很清楚。不过宫中名琴很多，箫怀辰此刻也不是很在意。

宴席上的官员纷纷探头看，左看右看这把琴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听孙毅吹嘘得如此珍贵，又不好显得自己不识货，只能顺势搭腔。

“孙大人，何处买来了这传世名琴啊？”

“这琴辗转多人之手，已经寻不到它的由来了。”孙毅叹道，“也派人去查过，不是什么名琴。”

“不是名琴，那怎知是不是珍宝？”旁边的官员一阵哄笑，仿佛看了一场笑话。

孙毅心急道：“虽无名无姓，可这琴身、琴弦哪一样不是绝世罕见！”

“既然如此，那孙大人就弹一弹你那宝贝疙瘩，听那声音是不是天上之曲，啊？”众人根本没将孙毅的解释放在眼里，趁着酒意越发肆无忌惮，哄堂大笑声不绝。

孙毅喜爱古玩，却是个不会弹琴的，四下打量，拉起了旁边一个乐师，“你来弹。”

乐师惶恐十分，若是弹不好这就是下了孙毅的面子，令他当众出丑。自己并不擅长古琴，心里是一万个拒绝，可是在孙毅的淫威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上。

他走到殿中央，怕极了，放到琴弦上的手还在瑟瑟发抖。断断续续的琴音出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乐师的窘迫，琴音的怪异，在席上的官员眼里都成了令人忍俊不禁的笑料。

孙毅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抓起乐师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压着声音怒斥道：“滚开。”

乐师心下想终于放过了自己，连滚带爬地就往旁边逃。

一个年轻的相貌颇为俊俏的官员，实在觉得今天这场景太滑稽，他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道：“现在的乐师也太不像样，连首曲子都弹不出来。有这么难吗？我来试试？”

“哈哈哈哈……你还数的清有几根弦儿不？”周围的几乎每一个人盼着一出好戏，面上挂着肆无忌惮的笑。

年轻官员掷了手中的酒壶，扬声道：“数不清就数不清呗！”说着打了个酒咯，“人生啊，随性而为。”

他脑门发热，血气上涌，把着琴就弹起来。

果然，一个醉汉怎么能弹出曲子。

正当所有人又要开始嘲讽时，只听“嘣”的一声，整个大殿安静了。

琴弦断了，年轻官员瞪大了双眼，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孙毅急地眼睛都红了，又不敢在众人面前发作。

古琴断弦这寓意可不太好，直到此刻这群大小官员才稍作清醒，心虚地去打量皇帝的脸色。

箫怀辰也被这骤然的断弦之声刺到了，全不见饮酒后的慵懒，面露不悦。

年轻官员立刻跪下磕头，求饶道：“陛下恕罪！”

“孙毅，把琴拿下去。”箫怀辰沉声道。

今日的事若要论起来是由孙毅开的头，他此刻也是背后冒冷汗。一把琴不算什么，惹怒了皇帝才是要命，立刻谢罪退下。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怪罪的话，但是夜宴的气氛开始低沉得人喘不过气来。众人深知，刚才的举动惹了皇帝不悦，一时间不敢再随意说话，提心吊胆、安分守己地吃着菜，酒也不敢多饮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