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烟(20)
吃完早饭,刚过六点。
柳烟拨通薛枫的号码:“小薛,今天我晚点去农场,顺利的话中午十二点能到。辛苦你多帮我盯几个小时。”
“没事的,柳姐,你忙完再过来吧!”
暂时关掉手机,柳烟换了一身帆布面料的工作服,又从杂物间搬出两桶涂料和工具包。返回厨房,她摘下墙上挂着的铸铁炒锅和平底锅,连同炒菜铲洗锅刷一起打包捆好,表面盖一张防水布,全部堆在手推车里。
棉线手套,两双。
报纸折成的帽子,两顶。
滚筒刷、羊毛刷、丙烯颜料和水粉画笔,若干。
推车出门前,柳烟跑回屋子,选了一卷大红色的尼龙绣线,一齐放进工具包里。
贺春生的家,位于新星村最东面。
每天清晨,他是村子里第一个看见太阳升起的人。如果在东墙凿开一个口子,开一扇造型独特的窗,那么阳光照进来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一定会止不住……
“柳烟,你这是干啥去?”
飘远的思绪被李婶打断,柳烟停下歇脚,笑着招了招手:“我往春生的房子运点东西。我们打算刷刷墙,布置布置新房。”
李婶又问:“啥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柳烟回答:“快了。秋耕过后,春生身体好点了,我们就摆酒请客!”
村民们大多醒得早。
一路走来,柳烟和大伙打招呼问好,走到村东头时已嗓子冒烟。
映着朝阳的金光,高大却略显驼背的拉长身影,赫然闯入柳烟的视线范围。她及时收住步子、拉住手推车,才没和雕塑一般伫立不动的贺春生相撞。
“抱歉,我来晚了。”
“你没晚,是我早到了半小时。”
他回头,柔和声线对上蓬乱发型,有些突兀,又有些特别。
“昨晚睡得好吗?”柳烟抬手擦汗。
随着她的动作,鬓边一绺头发不肯安分地待在耳朵后面,总是顽皮地跑出来,浸透汗水悄悄粘在她的脸颊。
贺春生连忙转头看向别处:“不好。超睿晚上水喝多了,起夜起了三回。”
“我也没睡好。”
“柳叔柳婶不在家,你一个人害怕?”
“不是。我家没养小动物,院子里太静了,我反而睡不着。”
柳烟绕到贺春生身前。
看到他使用了助步器,她的心情愉悦指数节节攀升:“用着还顺手吧?”
“满分十分的话,我给这个打九点九分。”贺春生说,“至于扣掉的零点一,是因为高度,为了适应它,我得猫着腰,时间长了有点累。”
柳烟笑了:“高度可调节,来,我帮你!”
她扶贺春生站到一旁,然后蹲下去旋转助步器的锁紧螺母,把四条腿分别向外拉伸十厘米。
“好了。试试看,和你的身高匹配了没有?”
贺春生扶着助步器,前进后退几个来回,唇边笑意渐浓。
“烟烟,你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柳烟摘下手套,左手高高举起,刮一下贺春生的鼻梁,“是你懒,不仔细看说明书……”
“哟,小两口忙着呢!”路过的村民不失时机打趣道。
贺春生脸不红心乱跳:“嗯,我们打算布置新房。”
村民三三两两走过身边。
一一打过招呼,目送他们走远,柳烟轻轻挽住贺春生的手臂。
“我的男人,开门吧!”
短短几个字暗藏神奇的魔法。贺春生面红心热,翻找口袋的动作像剪辑失败的电影画面,钥匙迟迟没有现身,手却抖个不停。
“我来!”
柳烟拽开他的手,摸进裤兜,左边摸完摸右边,一无所获。
她问:“家门钥匙落在大伯家了?”
贺春生掌心平展:“没有。我犯迷糊,其实攥半天了,满手的汗。”
“紧张啥?”柳烟说,“你不会是一看见我就冒冷汗吧?”
“汗是热的,不冷。”越说越不到点子上,贺春生摇摇头,甩走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平时我上两道锁,那天病得突然,大伯只锁了一道,不难打开。”
话音未落,咔嗒一声,铁将军解除。
宽敞的院子,葡萄架上有一个旧轮胎做成的秋千。正对院门的白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正楷字。
柳烟推车进院。
走到墙边驻足观看片刻,她掩口惊呼:“春生,这都你写的诗吗?”
贺春生远远应道:“嗯,是我写的。”
他身体绷得很紧,隐隐发胀,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萦绕在鼻端,闻了直叫人晕晕乎乎,眼前的一切显得那么陌生,仿佛连住了二十多年的院子都不认识了。
第7章 亲亲
空空荡荡的院子,空无一人的家。
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笼罩了贺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