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记(70)
柳玉颜见状,心想:若是不出意外,徐子烨日后也是混迹官场的人,要是还是这样的心智或者说是心机,迟早会断送自己的。于是,柳玉颜长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语重心长的说道:“徐少爷,你我相识一场,得您垂怜,没有嫌弃我的身份地位,而我也终究没有负了这垂怜,把您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可我作为医者,本就应该治病救人,我从见到您的第一面,所做的、所说的,都是为了治病,您切莫过多思量。还有,《难经》中讲求诊病要望闻问切,只有内外兼明后,方可落笔,写下药方,有时候,我瞧着,与人相处更像是诊病,这其中的道理,我倒是恳请,徐少爷仔细思量一番”。
见徐子烨默不作声,柳玉颜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柳玉颜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徐子烨又喊道:“我不管你是孟姑娘,还是柳小姐,你说的这些我通通都不懂,我现下只知道我自己的心思”。
柳玉颜背对着徐子烨,口气中一改方才的温婉,转而冷清了起来,说道:“徐少爷的心思,还是好好放在心中吧,我不想知晓,徐少爷现下最好还是安心静养,才能早日康复”,说完,直接走出了房间。
气的徐子烨伤口有些微微犯疼,只好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柳玉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
也不知怎的,隋霄远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跌跌撞撞、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珲春堂门口。虽然已经入秋了,但是正午的日头还是烈得很,叫人不敢抬头仰望。恍惚中,隋霄远又想起了,清早父亲对隋霄仲说的话,腹中一热,一口血涌上喉咙,吐在了地上。
忘川看到自己的少爷突然这样,嘴唇间还挂着粘稠的黑血,吓得赶快扶住隋霄远,询问道:“少爷,您这是?”。
隋霄远将身体的重量放到扶着自己的忘川身上,低头看着自己吐到地上的血,抬手擦干净嘴边的鲜血,随后,推开忘川,有气无力的说道:“无妨”。
……
这一幕,刚好被收拾好行李,从珲春堂出来的柳玉颜和龙瑾看到。柳玉颜看着就在不远处的隋霄远,他低着头,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平日中挺拔的身体,如今也显得单薄了下来。
柳玉颜快走几步,来到隋霄远的面前,口气中带着焦急,问道:“二少爷,您……”。
隋霄远闻声,抬头看去,那个貌似能给自己带来慰藉的人,仿佛出现了,那个曾以为此生难在相见的人,竟又再次来到自己的面前,这一切的一切,在隋霄远看来,都是上天对自己这个可怜之人施舍,在日后的某一刻,都是要还给上天的。
隋霄远看着柳玉颜,苦涩的笑着,嘴角还挂着尚未擦净的鲜血。地上那摊黑紫色的血迹,向柳玉颜传递出了无声的求救。此刻的他,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柳玉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隋霄远,心中莫名的觉得,现下这个就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隋霄远,他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有超乎想象的沉着和心思,这样的隋霄远让自己心疼,不由得想上前去拥抱他。再看那摊黑紫色的血迹,十分粘稠,眼色暗沉,无不吐露出,这个平日里顶天立地的男子,原来长期压抑自己的情绪,如今,定是遇到了伤心之事。
隋霄远诧异的看着柳玉颜,只见柳玉颜眼神中满是心疼,嘴角微微上扬,笑颜如花的样子,给自己多年来疲惫的心,拂去了沉积已久的灰尘。隋霄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柳玉颜走上前去,从袖子中掏出手绢,递到隋霄远胸前,随后说道:“二少爷请放心,这口血啊,只有吐出来才能保命,若是长期积压在体内,只怕日后会危及性命”。
隋霄仲扭头,犹豫片刻后,接过手绢,轻轻为自己擦去了嘴角沾染的血迹,然后,将手绢攥在手中,刻意与柳玉颜拉开了些距离,望着远方说道:“我这条命,在或是不在都没有人关心”。
柳玉颜听了隋霄远的话,无奈的叹了口气,趁着隋霄远不注意,拽了一下他垂在身后的头发。
隋霄远吃疼,回头盯着柳玉颜。
柳玉颜莞尔一笑,这才开口说道:“《孟子·离娄下》中说道: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人恒敬之。怎么你饱读诗书,这最简单的道理却忘记了呢”。
隋霄远向前走了两步,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世间,早就无人值得我再爱之、敬之,又何来人之爱吾、人之敬吾”。
柳玉颜不忍看到隋霄远这样消沉下去,顺着隋霄远的脚步,来到隋霄远的身旁,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手绢,叠好,重新装回到袖子中,说道:“二少爷,我离开平江多年,再次回来,没有看到物是人非,恰恰相反,一切竟是人是物非,不知您现下是否得空,带我一览平江多年来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