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锁没锁门(2)
他们正在面露微笑地俯视着她。
笑得太久了,她不禁觉得他们的笑,有了些怪异。
她用手把额头的一缕黑发往上抹去。
房间稍显拥挤。
左侧靠墙的书桌,以前满是厚厚一摞的学习资料,现在则是成叠的时尚杂志。布满灰尘。
她尽量将所有杂物都堆放过去。
仿佛为了填埋什么。
那个角落不再有书卷气,有的只是护手霜的芦荟香味。
右侧是她的小床。床还是以前的床,但上面的被子、床单早已跟父母没有了关系,都是自己毕业后才买的。
被子保持着早上掀开的状态,仿佛一坨山脉。银灰色的床单有些皱,依稀能看见她的睡姿痕迹。
床上也落满了她的发丝。
佟玲深呼吸。试图忽略外面妈妈喋喋不休的声音。
她捧着冰淇淋,坐在了电脑椅上,一坐下,奶香味就直往嘴里灌。
打开电脑。
手放在鼠标上。
色彩渐渐地浮现在了她的瞳孔。
“玲,出去把垃圾袋扔了,快去。”妈妈的声音透过房间的门涌入进来。
佟玲无声地张了张嘴。
把一只细瘦的白胳膊放在自己额头上几秒。
一鼓作气拿起电脑椅上的浅黑色褂子。
起身走出了房间。
“就知道懒。”妈妈正在用力地拖地,恍若要把地搓出一层皮来。
佟玲总觉得妈妈是在想象她。用拖把,狠狠地要将她那些不听话的想法,都擦得干干净净。
佟玲躲过去她的拖把。到玄关拿起一大包的黑色塑料袋,下了楼。
澄蓝的天,万里无云,天际淡金色的太阳托着一缕薄云。
风还算暖。
正值春季三月。
佟玲走到楼下的垃圾桶前,把袋子扔了进去,在轻风中双手插在褂子兜里。
望着这座破旧的小区。
没有一道墙是白的。
她也不记得墙什么时候白过。
周围楼房的阳台晾晒着衣服,不时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夫妻的吵架声。
有时她会寻思,垃圾桶在这座就要拆迁的小区中是否有意义?
小区满是污泥的路上到处都是零食袋。
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在小区的花坛边撒尿。
一包婴儿的纸尿布裹成球,在楼下的绿化带上滚动,散发着让人避得远远的气味。
一辆车开进了小区。“佟玲。”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对她招了招手。
佟玲认得她是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只是自从高中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几次。
开车的是她丈夫。
就像妈妈说的,同龄的人大都结婚了,也都离开了这座小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结婚那么早?
佟玲对她勉强地一笑,望着汽车驶入了小区里面。
肮脏。
干净。
佟玲从垃圾桶拿出刚才扔进去的塑料袋。
她燥热起来,将垃圾袋再一次扔进了垃圾桶。
干净。
一只手还没放进兜里。
脑子又蹦出了一个想法:你很脏。
我很干净!
她又从垃圾桶里拿出那袋垃圾。
深吸一口气。
干净,干净!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用力地把这塑料袋使劲塞入了垃圾桶。
立刻迈步走进了楼房。
昏沉沉的楼道,佟玲蹙眉,看着脚下的一截截楼梯。
很脏。很干净。你很脏,我不脏,是垃圾脏,是那袋垃圾!
她抓了抓头发,继续往楼上走。
很脏。
“闭嘴。”佟玲扶着楼梯寒冷的扶手,大口呼吸,“干净!干净!别理会,别理会……”
她弓起身子。
从楼梯的空隙朝上面望去。旋转的方形,一个串着一个,仿佛陷入了迷宫。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双手塞兜,这次很慢地往上走去。
很脏。
干净!我很干净!
佟玲在家里的门前,稍作停步,转动了有着铁锈的银色门把手。
而这一扇是新楼的门。
亮黑色的门把手,顺滑无声,仅仅碰到它,佟玲就知道它是两百平方米、配备电梯、昂贵的楼房的门把手。
隔着门,佟玲听到里面闹哄哄的说笑声。没有立刻去开门。
她上身一件墨绿色的褂子,里侧一件印着“我很开心!”的黑色T恤,腿上是紧致的铅笔裤。
鞋,这双还好。
佟玲在门前摩擦了几下鞋底。
一双白绿相间的运动鞋。
感觉舒适又轻盈,还能跑得快。
佟玲用手撩拨几下遮住额头的刘海。
她还是很有姿色的。
眉毛粗粗的,没怎么修过,但恰如天工。细一点俗,粗一点土。
眸子清亮,微眯着看人,回头看人,都让人心里一跳。
下巴小小的,抿唇笑时,会浮现一点月牙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