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帝衣(90)

作者:水上银灯

朝楚公主遥遥立于船上,柔荑挽起朝皇帝盈盈一拜,笑靥如花,水佩风裳,她并不知晓,皇帝看到这一幕时,心底掀起怎样剧烈的波澜。

“千回百转,竟是又一年。”

一十六载,皇帝的笑容很清淡缥缈,他恍惚想起了什么,白日昏沉,黄云压沉,死去的人,终不会再行归来,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年,都是新的一年。

今年的风一如去年的风,今年的花一如去年的花,嗟叹嗟叹,往昔的人儿不再归来。

信王笑着赞叹了一句:“朝楚公主也这样大了,来日,看着不会比前人差呢。”

“是啊,倒是可称得上一句差强人意,当年那孩子若也活着,应该也是这般年岁康健。”陛下仿佛是意味深长,又仿佛只是哀伤的叹息道,目含幽怅。

“啊,是啊。”信王猛地眨了下眼,脸颊上的肌肉也不自在抻了一下,战火连天,荧惑之年,死掉的孩子只多不少,风浥被死气弥漫,到处可见死尸,哪似今朝,百花争鸣,天清气朗。

那孩子?父皇说得是谁的孩子?长孙少湛转首却见父皇的神情复杂,龙目幽深,据他所知,父皇在十六年前除了朝楚一女,没有其余的孩子同年出生。

“我想,父皇说的应该是,”皇长兄顿了顿,声线吟长:“嘉应长公主之女,正与朝楚同岁,甚至是,同月同日。”

长孙少湛沉吟道:“可是,并没有听说过嘉应长公主有过女儿?”

皇长兄笑了笑,淡淡道:“当时你才三岁,又过去了那么多年,一个出生即夭折的孩子,你当然不会记得了。”何况,父皇从来不让人随便提起。

“夭折,是因为当年那场灾祸吗?”长孙少湛问的也很隐晦,没有讲的太清楚。

皇长兄皱眉思索了一时:“似乎是吧,我也不太记得了,毕竟我只比你们大三岁而已,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去寒山宫的神卷阁查阅一下,前祭司的生平在上面应该会有记载。”

最后,皇长兄摇了摇头,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一星半点,还是因为朝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被安排在了信王府,才模模糊糊记得一点。

不知道为何,长孙少湛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异样的心痛,那个不幸夭折的孩子,他应该是……应该是和她有关系的。

与朝楚同岁生在荧惑之年的孩子,嘉应长公主的女儿,仅仅是这两点,就令长孙少湛能够格外注意到了。

朝楚公主跟随大天官进入神殿,兰室清雅洁净,魏明姬与叶荞曦止步于垂帘外面,大天官恭敬道:“殿下请看,这是嘉应长公主的遗像。”

卷上美人遗像温柔似水,黛眉长长,鸦色的眼睫半敛,乌发仿佛被微风拂起,半卷湘帘,微笑拈花,似是怜悯世人,唯一令人感到熟悉的,只有她身上的祭祀衣袍,唯有大祭司才可以披上的。

朝楚公主仰首看了一时,嘉应长公主,她其实是第一次看见,眉宇间沁着贵族女子的温柔与端庄,父皇对嘉应长公主十分看重,可是又不允许宫人提及。

嘉应长公主是历任祭司里,鲜少嫁人的神女祭司,她的丈夫萧七郎也是肱股之臣,可惜英年早逝,不可言状。

“嘉应长公主并非先帝之女,而是异姓王宗室之女,后并入皇族玉牒,为陛下皇姊。”朝楚公主是知道的,在她之前,是没有皇帝的女儿成为大祭司的,都是宗室女出任,巫女的继任者,是大天官与当任祭司奉天诏指定。

嘉应长公主亦是如此,父皇对这位皇姐甚是敬重,据说往日曾有皇恩正盛的妃嫔放肆,对嘉应长公主言语不敬,被皇帝一夕之间贬去冷宫,丝毫没有任何留情。而后又道,有任何人敢对嘉应长公主之名有所非议,格杀勿论。

自此,宫闱之中,再无人敢有任何行为举止的冒犯。

也就是因为这样,几乎都没有人敢出声提及了。

“公主,身为大祭司,应该想什么,是必须要明白的。”大天官生怕这位公主不能做好一位大祭司,多少人在等待着,等待这位公主殿下出现在日月神坛,等待她的长大。

“我一直都明白。”朝楚公主没有养成骄慢或者孤僻的性情,这对于大天官来说,就是神明庇佑了,公主里不是没有性格残暴的,面上笑语盈盈暗香去,转首对待宫人残忍不已。

“公主能做到无欲无求吗?”

朝楚公主犹豫了一下,忖度道:“没有人能做到无欲无求,不过,一个人,已经得到了最尊贵的一切,自然就无欲无求了。”

大天官别有深意道:“什么叫做无欲无求,如果他能在享受一切之后,毫不犹豫的舍弃最光彩的,返璞归真,才是真正的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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