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帝衣(193)

作者:水上银灯

他从未觉得在这蕴章宫如此难过,短短一刻,竟似是漫长的一生。

然而皇帝看着他,却出了神,眼前这一幕,太熟悉了,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自知有罪,无话可说,这八个字,他的几个儿子都要说一遍吗?

先是令仪,又是隽泉,最后是太子,何其哀哉。

他忽然什么脾气也发不出了,垂首看着脚下的皇长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嗓音喑哑道:“你既然自知有罪,就不需要朕来说,如何处罚你了罢。”

“是,”长孙少穹暗暗苦笑一下,早该明白清楚的结局,他的眼睛看着台阶,低头答:“儿臣知道。”

皇帝看着他很难过,“罢了,你出去吧。”

“是,儿臣告退。”长孙少穹嗓音沙哑,他知道,过了今日,这朝局再将一番风云变幻,而他如今只能是败者之地。

长孙少穹退去之后,皇帝一直郁郁不语,半晌才叹道:“太子终归不行啊。”

仁善之君固然是好事,但倘若太过心慈手软,他手下之人皆太过于放纵,他想要试一试,看长孙少穹能不能接下这个重担。

一个小小的陈家,他都舍不下,来日面对江山与后宫,他一个糊涂,就是天下大错。

刘袭听出了陛下的意思,眉眼稍动了下,但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将陛下慢慢扶起来,坐到龙塌上去,随后站在身后,默默地为陛下揉肩捶背。

“陛下乃是圣贤明君,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太子殿下的仁心只不过是被人欺瞒了,民间不都说,虎父焉有犬子,诸位殿下都只是太年轻。”

皇帝神情舒缓了几分,即使知道,这是安慰之言,但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更可信几分,人往往比起自己,更容易相信别人。

长孙少湛只那一刀,让皇帝觉得,这个三子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到底是忠君爱国的好儿子,对兄弟也知道手下留情。

当初那宵小之国的使臣的要求,他本就没有应答的意思,但三子性情太过刚烈,令他警醒了几分,须得多多磨练。

都是亲儿子,自己的骨肉都是要心疼的。

景王在外面等他,长孙少沅还不知道,皇长兄的太子之位已经岌岌可危。

长孙少沅今朝逃过一劫,也受了一夜的惊吓,出来后顾不得擦脸上的东西,对皇长兄感激不尽,躬身致谢,愧疚道:“多谢皇长兄,今日,今日是我糊涂,我会回去反省的。”

“你回府去吧。”长孙少穹脸色发白,看见长孙少沅,也只是敷衍的笑了笑,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完。

四弟已经离开了,没有如常等候他。

雨雾弥漫了一夜,皇宫的青石地砖湿润的青色,天空的云雾缭绕,百官这一夜都没有几个睡好的,住的远一点的,大半夜也被人凿开了门,知道了这件事,

朝楚公主居住寒山宫,鼎焚兰芷,凉凉的雨丝斜斜飘落,偶有穿过窗口落了进来,宫殿檐下铁马叮当作响。

街上的人减少,齐王府同其他两位皇兄的府邸没什么不同,规规矩矩的格局,三皇兄没有四皇兄那么风流雅致,但也颇有几分南地的精致。

马车停在了齐王府门前,杏柰才掀开帘子,就回首轻声道:“呀,下雨了。”

齐王府里朱栏曲楹,水榭庭柳,长孙令仪坐在窗前,披着青灰色的外袍,摆弄着手中的刻刀,窗前芭蕉先有声,他垂下了眼帘,窗外的云层积压,浓稠冰凉。

杏柰看着公主似乎兴致略好,站在亭子里伸出手去接雨滴,轻声道:“公主,莫要受凉了。”

“无妨,只是一场小雨罢了。”朝楚公主伸出手,凉凉的雨水滴落在掌心,她此生最凉的一场雨,是三皇兄离开前的那一次。

她看着三皇兄所有的努力无济于事,她冷眼旁观,江改撑了把桐油伞,一路循廊找了过来,就看见公主正在亭子里避雨,杏柰正将一件胭脂底的斗篷给公主披上。

“末将见过公主,公主怎么突然驾临?”江改拱手见礼。

朝楚公主不答,反问:“江大人怎么过来了?”

“殿下听说公主来了,命末将来请。”

江改跟了三皇兄十来年,对他的性子很熟悉,知道殿下对朝楚公主的看重,只说是一母同胞,朝楚公主闻言,转身走到桌子前,坐在了锦凳上,语气清淡的说:“与其本宫过去,不如请兄长过来吧。”

“是,请公主稍等。”江改沉吟了一下,以三殿下对公主的态度,他还是快些从命去请殿下来吧。

果然,长孙令仪听是朝楚公主来了,放下手中东西,便疾步向这里来,披着青灰的鹤袍大氅:“少幽,何时来的,在这里不冷吗?”

“三皇兄。”朝楚公主鼻尖面颊微凉,开口带着一点鼻音,平平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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