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帝衣(155)
朝楚公主出生那一年,正是极为动荡的一年,名为荧惑之年,也很少会有人提及。
他继而道:“而且,之前您也曾经吩咐过,不是被陛下阻止了吗?”
陛下应是说了很严重的话,殿下才会打消了追查此事的心思。
“我已经失去最重要的,难道还要失去朝楚吗?”
江改看到眼前的东西时,还满心疑惑,都只是当年公主出生时一些宫人的口供,看上都很正常。
事实上,长孙少湛已经很清楚了,过程是如何发生的他不知晓,但结果关系已经很清楚的呈现在眼前。
他知道了,她不是朝楚。
朝楚公主本就并非什么活泼的性情,如此之后,更是冷淡静谧,在神殿之中,陪伴着的只有满架神卷,魏明姬与叶荞曦想要安慰公主,又无从言起。
皇帝消沉了一阵,曲皇后与他结缡二十三载,他们是少年结发的夫妻,一直到儿女俱成年,也不曾有过任何的离析分崩,可她却早早撒手人寰。
曲皇后的年纪不算大,风华正茂,本应当是荣享一切的时候,却毫无征兆的离他们而去。
“人世间的事与情,缘与份,想来竟恍惚得很。”朝楚公主怔怔的扶着阑干,恍然似是落了泪。
魏明姬守在公主身边,她无法安慰:“起风了,殿下,回去罢。”
时下的闷热气息渐渐散去,曲后的薨逝仿佛是一场梦,却又真实的,一场秋雨在一个清晨来到了风浥皇城。
这细雨、翠竹、清风隔开的是各人被遮掩的悲欢,哀乐不过是眼前不能触摸的云雾。
日子一天比一天长,活着的人细细的过,见过了血亲去世的人,总会有一些醒悟,对生,对死,对人间。
夜里烈烈东风吹着廊下的芭蕉翠竹,蔷薇尽是枯枝,覆了一层寒霜清秋,早晨起来,听见窗户外呼啦啦的大风掠过阔旷的长空,宫墙上的天遥遥一望,仿若覆了一层轻薄的鸭壳青,遥遥无际。
朝楚公主拥着被子坐在塌上,殿外铁马叮当作响,万缕青丝拢在玉白颈后,殿中是鼎焚兰芷,瑞脑金兽。
供桌上甜白釉玉壶春瓶中插数枝水栀子花,分明是入了秋,偏有几分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齐王殿下!”抬首忽见青年掀帘而入,宫人们追在后面跟进来,也是一脸惊诧和不知所措。
“皇兄,你怎么来了?”
“少幽……”皇兄的眼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第52章 夷夏
朝楚公主见他不答, 很奇怪的问道:“皇兄这么早就来了?”
“突然很想看看你,”长孙少湛摆了摆手,宫人只好都退了下去。
皇兄忽然上前几步,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注视着她, 他的衣袖上还附着着晨间的冷雾, 凉凉的贴在了她的腕上。
她歪了歪头,缓声问道:“做了噩梦吗?”
“嗯, 你离我而去。”他说出了那个很久远的梦, 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她死了,他也死了。
朝楚公主看着他,反握住他的手腕, 认真的回答:“不会的。”
“我们会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少幽, 你能明白的,也能够等待的,对吧?”
“是, 我会替母后看着皇兄的。”
疏淡的竹影, 破开了满地清霜, 清零寂寥,海棠花零零落落,既定的命运已经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开始了。
魏明姬见殿中一片安静,不禁问道:“公主此时还没醒吗?”
“公主已经去了白玉台,”碧桂摇了摇头,又道:“三殿下天未明的时候就来过。”
“齐王?”魏明姬与叶荞曦面面相觑,自从皇后仙去后, 陛下恩准三殿下随时进宫,因为公主的状态看上去委实不太好。
但是,突然来的这么早,总觉得有些蹊跷。
夷夏使臣来朝是一早就有消息的事情,后面因为曲皇后的仙逝,被众人忽略了一段时日,眼见着这一天就到了,各人心境却已然大有不同了。
此次由景王长孙少沅负责安排迎风之事,这毕竟是有关一朝颜面的重事,是以朝廷格外重视,所有的皇子一尽皆是白底金绣袍,朝楚公主也根据礼制需要出席,是以在开始前,兄弟姊妹同在侧殿内,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敏王歪着身子,手臂倚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说:“景王兄,你干嘛阴沉着脸,和三皇兄一样无趣,真是的。”
长孙少沅摇了摇头,他嗤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吗?”
“像我,难道不好吗?”
这一句出来,长孙少沅还真说不出任何不好,看见这白底绯衣的意气少年,竟然徒生几分羡慕,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总想着如何翻云覆雨一番,他们都是兄弟,他们同父异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