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65)

作者:是鹿

自小看惯周围人为获得一口面食、一丝布缕而苦苦挣扎,她越来越害怕过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所以她鼓足了勇气,选择在十岁那年偷跑出家门。

爹娘不会找她的,一定不会,反正她始终是可有可无的那个:好吃的鸡腿要给兄长和弟弟,好看的发绳是姐姐的,连成天只知打架的两个妹妹,也更能得到母亲的怜爱,母亲会把一碗蛋羹一分为二,哪怕她就在旁边,也尝不到半口……甚至,因度日艰难,爹娘夜深偷着商量卖了一个女儿,两人竟一致想到的是她。

离开家之后,她开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跟过很多人学艺,最终成为江湖里一颗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水滴。

十二年前,她第一次到广陵的时候,是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女,却已经是一名很不错的杀手了。

她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叫“鬼蝶”,当她出现取人性命之时,总是一袭紫衣,因此人们在她的名字之前加上“紫衣”二字,唤她“紫衣鬼蝶”。

开春,她接了一单生意,对方出三千两纹银,买扬州刺史的项上人头。

达官权贵,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好在,扬州刺史好风月。

她做足一切以假乱真的努力,于歌弦台献艺两月有余,一支绮罗舞跳得连广陵郡最好的舞姬都自叹不如,盛名远播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自然是将那位扬州刺史吸引来了。

有些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扬州刺史深好风月,又格外提防外人,他来捧场,是遥遥乘船而观,官差带刀守卫,舞毕,他也豪迈打赏,但转头小船就破浪而去,靠岸,在相熟的花馆过夜了。

她耐着性子,继续等,终于等到那个夜晚。

歌弦台是孤立的一座高台,依水而建,风景秀美,满目波光潋滟。歌弦台常常迎来贵客,有大人物来时,到了晚上,到处会装点花灯,那些点点灯光落进水里,如同斑斓银河。

那晚的银河光辉中,随同扬州刺史同来的,有金陵的大官。

国主跟前的红人,初来乍到扬州,先是在船上听了一曲《广陵散》,尔后觥筹交错间,遥闻乐声起,歌弦台上有妙妆佳人现身,一支绮罗舞,舞得人心神摇曳。

金陵的大官爱极了善舞佳人,吩咐手下给过赏钱后,亲自朝高台上问道:“小娘子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耶?”

她谦卑揖礼,细声敬答:“禀大人,奴家小字聘婷,是洪州人士。”

大官朗笑:“洪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洪州是好地方啊!小娘子又怎会离家漂泊,来到扬州献艺?”

她故作感伤姿态:“世上浮萍之人罢了,能吃上一口饱饭,何处不可以是故土呢……”

十来岁的少女,美貌善舞,楚楚可怜,仅是三两言语,就使得大官生发了怜香惜玉之情,大官对扬州刺史笑道:“如此可人儿,怎好经受风吹雨打?不如随本官去往金陵享福。”

扬州刺史会意,知晓对方是有纳妾之心,遂喝令台上女子登船来。

说实在话,贪花好色的扬州刺史有几分憾恨,他垂涎这位聘婷小娘子有段时日了,只是谨慎起见,没有立刻下手,谁知道,被金陵来的高官捷足先登了。

歌弦台掌事的秦姨听闻船上大老爷要纳自己新近的摇钱树为妾,急忙跑出来,百般陈情推脱,而聘婷小娘子则也不舍垂泪起来,躲在秦姨身后不出。

扬州刺史尴尬万分,为表赤诚,宽慰上峰道:“小女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人回府衙稍歇,下官这就去劝劝她。”

金陵大官不愿颜面有失,自当先走一步,在府衙中等候温香暖玉到来。

作得绝妙绮罗舞的小娘子竟然哭啼不愿,不肯给京中达官做小?扬州刺史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在金陵吃香喝辣不比做下贱舞姬好吗?他满腔恼火,带着想讨好京中权贵的心,又带着被“横刀夺爱”的愤懑,扬声命船行靠近,上台去捉那小娘子。

她是在那颗三千两的头颅离自己只有半丈远时暴起的,她知道,那是最近的距离了。

然而,她料不到,那三千两的身上,穿了软甲。

一击不中,护卫雪亮的刀光已逼到她面门,她情急保命,不得不松手腾跃避闪。

歌弦台很快陷入了混乱……

她杀人,胜在出其不意,胜在近身制敌,她的武功甚至不如她的轻功好,论到打斗,并不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

那夜,她失手了。

灯盏被飞石打灭,乱上添乱,就趁着小小歌弦台上的乱象,她纵身入水,横渡上岸,艰难脱了身。

夜色茫茫,鬼蝶遍身血迹和湿淋淋的湖水,跌跌撞撞沿路攀走,她又痛又累,眼前景象颠扑,她只知不能停下,却不知该去往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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