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50)
景越辰收剑,负手站着。
齐允非常抓狂,指他道:“这是初级功法,刚入门的弟子都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你居然……”
景越辰突然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虚握着,像是手心里攥着什么。
齐允顿住:“什么?”
景越辰遂翻转手腕,慢慢张开手。
“啊——”
没做防备的齐允被他手上一只小青蛙吓得大叫,往后连退几步,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景越辰淡淡说道:“看它跳过来,不忍伤之,剑招才往上走的。”
说罢,走去旁边,把绿皮小蛙放生了。
重新再回来时,齐允惊魂已定,自己爬起来在拍着身上的泥。
人影压近。
齐允抬头,望着景越辰。
景越辰也望着他。
齐允脸上尴尬:“那什么……你练你的剑吧,我走了。”
转身还没来得及溜,就听到两个字:“站住。”
人家是焕真宫的一宫之主,他只是星君儿子,宫主发了话,他纵有不情愿,也没敢继续跑,忐忐忑忑地回过了身,拘束站着。
景越辰道:“你站远些。”
齐允乖乖站远些。
景越辰又道:“看仔细,我考你三题,都是什么招式,说错不怪。”
齐允再乖乖点头。
景越辰走出去,随手挽起剑花,足下回旋,振臂飞刺:“这是什么功法?”
齐允对答如流:“飞霜剑法。”
……
“这个呢?”
“空明剑法。”
……
“这个呢?”
齐允犹豫了好片刻,才不确定地答:“运剑时有些奇怪……这是刀法吧?瞧着像,像陆长老的《偃月九势》。”
景越辰收招,站定,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
齐允被他看得如芒在背,抱臂打了个抖:“我、我猜错了?”
景越辰摇头:“不,都是对的。”
齐允一时之间气势大涨,气道:“那你这样看我作甚!”
风吹得林叶哗哗作响。
景越辰抬头看过了高处翻动的树叶子,只与他说道:“快入秋了。秋凉且多雨,你别在这后山待着了。”
“要你管……”
齐允冷哼,心想你算老几,我爹都管不住我。可他话音尚未落,景越辰就举步走了,景越辰今日离开后山的时辰,比往日都早。
那一日之后,景越辰再没来过后山。
秋风渐渐染黄了后山的叶,黄叶凋零,不复如春夏枝繁叶密。
一个人的后山,是有点儿寂寥的。
起先时,齐允以为,景越辰是生气了,但从考他的几招来看——后来齐允回去翻了秘籍,再细细回想过了,景越辰的招式真是练得轻车驾熟炉火纯青——景越辰会因为他冒失而生气吗?不至于吧。也许是有重要的事做?可是焕真宫里没有大事发生。齐允没敢去打听,若想知道得清楚,就要问爹,他躲着还来不及,才不去触这等霉头。
总之,宫里不像有事的样子。
齐允想,也许景越辰是顺其自然地不想来了,毕竟,在他没来后山之前,那位少宫主,就一直在这里练剑了。这样想下来,寂寥感不免又更深重一些了。
他伸手摘下了一片焜黄而未落的叶,盯着那叶,喃喃自语道:“你以前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吗?”
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痛苦孤单绝望剜心等等的情绪并不共通,齐允在当时会想到也许景越辰也曾孤单寂寥,可他所体会到的,也只是后山的孤寂,当他也不再去后山了,这些情绪他就慢慢忘了。他少年时候,像无数的少年人,专注在自己的苦海中。
文曲星君难忍儿子的不思进取,秋深的时候将齐允关在了天权殿。
为了让齐允的武功能有起色,文曲星君一意逼着他苦练,寒冬的天甚至不给他用火盆,可是再怎样威逼、苦练都是没有效用的,齐允没有习武的天赋。
苦熬了两年,在爹怒吼出一句“我怎会生出你这等无用蠢材”之后,连他自己都绝望了,他跑出了焕真宫,跌跌撞撞前往浮云关。
浮云关,芩园。
他自小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最远不过是到过敦煌,可敦煌路远,他身无分文,遥迢山水走不过去,唯有浮云关的芩园,近在眼前,也近在心中,他记得芩园,娘在的时候,常与爹带着他去芩园小住,那是记忆中温暖的地方。
娘死后,爹的风雅也跟着死了。
齐允已有很多年没出来过了,当时他年岁幼小,被娘牵在手里,而今再来,他迷失在浮云关,在城中一遍又一遍地来回奔走,寻找着一座叫“芩园”的小院。
天黑了,下雨了。
那座小院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倾斜的匾额,剥落的字迹,锈迹斑斑的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