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47)
卿卿收起手中小扇,哀戚戚地长叹了一声,撇过头,很小声地对连荻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唐姐姐肯定又是不来的了。”
连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皓月君,确定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物没有注意到这边时,才用袖子挡住下半张脸,同样小声回应道:“这都多少回了,有什么好奇怪……”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从唇齿间蹦出,连荻的眼角却陡然瞟见了一个高挑而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簇新的淡蓝色衣裙,悠悠走在水榭外的九曲浮桥上,与之迎面而行的侍女们都纷纷侧身避让开来。
连荻很惊讶,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人,卿卿疑惑,循着她的目光也看了出去。
“唐姐姐!”
在极兴奋的情况下,卿卿很不小心地低呼出声。
在座所有人,就是这么注意到外面那一位星君的。
在无数惊诧、艳羡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禄存星君泰然自若地走进了这一座被田田莲叶环绕住的清凉水榭,她朝上款款拜谒道:“属下迟来,望宫主勿怪。”
高台下俯首敬拜的女子,虽然低眉顺目的模样一如从前,但仿佛,还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同了。
皓月君根本没想过她会来,但如今在筵席上见着她,总归还是觉得高兴的,尤其是看见她发间那两枚精巧的簪子,其上翠羽色泽极佳,他倒依旧有些印象,目光不知不觉地就往胤池的方向瞟了,他嘴角漫起极轻的笑意道:“无妨,入座吧。”
禄存久病,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未与其他同僚接触,她性子虽孤冷了些,但其他人并不介意,因而当她入座时,左右的人都关切地询问了她的近况,不同于以往的寡言冷淡,禄存此次是笑着给予回应的。
胤池坐在禄存斜对面的席座上,他望着禄存,人有点儿走神,忽然间,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同时看到了卿卿和连荻两张满怀期待的脸,他惊了惊,头皮顿时就有些发麻:“干什么?”
司空卿卿凑得更近了,她神秘兮兮攀住胤池的胳膊,坏笑着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啊?”
“没有。”胤池正襟危坐回答得甚是利落。
“真的没有?”连荻斜眼望向对面,一面与禄存颔首微笑,一面借倾身给胤池添酒的空档调侃道,“出自堂堂大护法之手的羽簪,天下只此两支再无分号,敢说不是?”
胤池脸微红,低下头没再说话。
连荻斟好酒,捂嘴笑着把卿卿拽回原位去了。
夏至的例宴上,悠悠丝竹管弦在侧,歌姬们美颜盛装,于中央空地上曼妙起舞,席上众人,或品酒赏菜,或细声交谈,或静观歌舞,清凉水榭上一片和乐之态,然而他握着酒杯,一杯复一杯地饮尽,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她没有看高台上的那个人,一眼都没有。
禄存喝了很多酒,席宴的后半段,起身辞以不胜酒力,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清凉水榭。
风从水面吹来,满湖的莲叶起伏颤动,像极了一道道涌动的凝碧水波,湖中莲花素洁袅娜,就在大家陶醉于风中传送来的沁人清香时,胤池却骤然离席,一声不吭,飞快地奔出了水榭。
众人讶异吃惊,视此为大不敬,呆了一呆,纷纷忐忑看向皓月君。
皓月君端起面前的酒杯,杯沿触到唇边,他抿了一小口,脸上浮起了微微的笑意:“这酒很好。”
诸人提心吊胆,唯有甄十四娘惬意倚在座上,凤眼慵懒一挑,娇声笑道:“是陈酿的真珠泉,宫主喜欢就好。”
尊上者笑而不语,廉贞星君黠慧,即击掌吩咐换了歌舞。
歌舞一换,热闹重起,众人心绪才稍稍安定了,复又开始觥筹交错,欢喜吃起酒来。
……
“我知道你一定会跟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匆忙往前追寻的胤池忽地停住脚,他在小径上转过身,看到禄存背靠一块大石,斜倚在夏日的浓荫中,正含笑望着他。
禄存果然有些微醺的醉态了,周围也不见旁人看顾着她。
依她不肯麻烦别人的性情,定是将那两个送她回去的侍女遣走了,胤池想着,举步走过去,伸了手扶她:“来,我送你回去。”
头顶枝叶繁茂,偶有亮晃晃的日光透过叶缝照射下来,绿意浓浓间,有鸟雀探头看见人来,啁啾两声,立时展翅飞到别处去了。
风从湖面吹来,解了炎炎烈日下的暑气。
“胤池。”
透着凉意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胤池,”她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她抬起头时,胤池看见了她潮湿的双眼,看见她难过地皱起眉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这里啊……他在我心里待得太久,如今即便我想将他放下,但发觉已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