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蝉]非天(84)
杨蝉叹道:“因为那只是个小娃儿,一个四岁的小鬼,能有什么厉害的本事?他什么都不懂,就那么死了……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是要送我一个铜锁,说是报答。小孩的玩意,我拒绝了……后来他被烧死,我在焦炭里,一眼就发现了那块被火熏黑的铜疙瘩……”
“不要说了……”刘玺高声道,随即轻叹,“真可怜……真可怕。”
“可怕吗?这一点点事,就觉得可怕,你谈什么报答?”杨蝉道,“你记住,一个弱者,就不要轻言回报,因为你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不是仅仅举手之劳。”
“可是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帮助别人,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温情可言呢?”
“帮助,是qiáng者给予弱者的恩赐,qiáng者不需要弱者的报答!”
刘玺反驳道:“你说得不对,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以前是个qiáng者,但如今,你落难了,你也成了弱者……”
“娃儿!”杨蝉打断他道。
“普天之下皆为弱者!”这个小孩居然因为一时的争辩而充满了勇气,不再如开始那般畏畏缩缩了,“董先生说:弱本无罪,须知,上善若水。若将一份帮助视为施舍,鄙夷之,那么今朝你是施舍的人,明日你也会成为被施舍的人。高处不胜寒,任何一个qiáng者都可能会有跌落的一天,唯有保持自己的心态,明白刚柔并济的道理,愿意帮助别人,也愿意接受别人的回报,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大才!”
“谁是董先生?”杨蝉耐着性子听他说了一串,问道。
“是……我在私塾的老师……”他把想说的说完,气势又萎了。
“你……今年几岁?”她又问。
“十岁……”
“十岁!”杨蝉感叹道,“十岁就这么迂腐,将来还得了?”
“这是迂腐吗?这是人世间呀,董先生说,作为一个人,宁可不读万卷书,也要先学会做人、做个好人!”
“这一堆大道理令我想到一个同样迂腐的人,”杨蝉感慨道,“若有一日能得脱困,我还真想去会会你那个董先生……”
刘玺故作老成地叹道:“先生说,他也不是什么完人。他爱看书,会教书,书上的道理他都明白,可自己愿意施行的却很少。所以他总说他很失败。他最起初有两名学生,不过其中一个被教坏了……他和我们说,希望我们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也不要成为那个被他教坏的人……”
“他有说过,那个被教坏的,是怎样的人吗?”
“那倒未曾提起,只是一说到那个人,先生都会沉下脸,好半天不吭声。”
杨蝉闻之,也沉下了脸,不吭声。
刘玺惊讶道:“哎呀!就是你这神情,真是一模一样……”
“罢了,说说你吧,”杨蝉转开话头,“既然你这么崇拜董先生,怎么,今日没有上私塾,倒跑到山里来了?”
“先生说,家中有事,要回家处理,所以放假两个月。”刘玺老老实实地说。
“你住在这附近?”
“姥姥和姥爷住在山下,母亲常带我回来探亲……这华山我自小就常爬,可熟了!”
“可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是的,”刘玺道,“先父是浙□□田人士,目前家母带我在扬州经商……”
“哦,那便不会在此久待了。”
“放心,我还能在这里待一阵子呢!”刘玺快活地说,“我觉得你并不是穷凶极恶的妖魔,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我还能再来找你玩吗?”
“你不觉得我凶恶,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杀人!”
“那你现在被锁着,能杀什么人?”
“……”
“你不能,还与我jiāo谈,说明你已悔过,是个好人。我愿意结jiāo好人。”
“呵……好人……我也成世人口中的‘好人’了吗?”杨蝉不仅心下自嘲,她虽看不见刘玺如今的面目,但那孩子大致的样貌,已由他的谈吐刻画入她的脑中。
“你娘,把你教得不错……”杨蝉道,“但是刘玺,不要与妖魔为伍,你是人,就去走人的路,你跟我,终归是不同的……”
话音刚落,杨蝉暗提元功,dòng內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妖风,将那孩子轻松卷起,只听“啊呀”一声,他就被丢了出去。
送走刘玺,内元登时发虚。看来九百多年的静养还是不能令她这个躯壳重回当年最盛之时。
这dòng中安静,那来自地底的蛊惑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杨蝉……你看,那一物就在你身下,只要你愿意一探,将它拾起……
“闭嘴!”杨蝉喝道,“我杨蝉,不是会被利诱的蠢货!”
——呵呵呵……你不拾起,那才是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