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金枝(66)
“皇上,臣有事要奏。”
陆蹇拱手上前,眼尾略过两侧官员,心中不由想起昨夜与江元白彻夜分析的场景。他出身望族,又是三代单传,祖父与父亲安于现状,守着偌大的侯府不问世事,只想着明哲保身。
可如今建元帝不是先帝,没有先帝的宽阔心胸,且喜好猜忌,与太后二人早年间杀伐果决,处置了不少手握重兵的藩王,如今天下安定,建元帝与太后却始终不肯放松,便是对自己的儿子也充满戒心。
东宫迟迟未立,朝堂立储流言从未断过。
他身在御史台,对朝中局势看的很是透彻。
大皇子与二皇子争来抢去,往往斗的头破血流,得势却微乎其微,倒不如其他两位皇子懂得韬光养晦,修养身心。
陆蹇与江元白脾性相投,暗中往来很是亲密,他知道这位朝廷新贵心思缜密,眼光独到,当初凭着一介白身平步青云,自然不容小觑。往往与其谈论时事,总能收获颇丰。
这一回,他想的清楚,也决定为侯府踏出一步。
“臣要参礼部尚书方鸿卓,暗中设立多家药铺酒楼,私售五石散等朝廷禁药,鱼肉百姓,从中获利。”
此言一出,本在端水的方鸿卓颜色一冷,上下唇禁不住颤了颤,扭头望着陆蹇狠狠一瞪,旋即从队伍里走出,言辞凿凿,“皇上圣明,臣从未做过此事。”
建元帝脑子一紧,睨着殿中两人,好整以暇的眉眼扫向陆蹇,他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陆蹇将各类文书,证据一一交由内侍转呈建元帝,饶是方鸿卓混迹官场多年,见此情景难免心中发颤。
他私下经营的铺子皆是交由他人打理,便是连分账的簿子,也都只用化名代替,他不知道陆蹇从何查出此事,心里虽然慌张,却也明白,便是查到了掌柜的,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思及此处,他暗暗吁了口气。
果然,建元帝掀开账簿悉数查阅一遍,又扔到案上凛声道,“陆卿,这上面可没有方大人的名字,你可是查错了。”
陆蹇不慌不忙,从容抬头说道,“官员涉案向来避讳,故而方大人用的化名,乃是冯三。另外一名叫冯大的掌柜实乃方大人的管家,冯大负责理账分红,方大人自是不需直接出面。”
“信口雌黄!”方鸿卓涨红了脸,拂袖冲着陆蹇怒斥,“此事全凭你猜测,本官倒是不知,是何人暗地参的本官,竟然空口白牙说瞎话,他冯三何时就成了本官的化名,无稽之谈,岂不可笑!”
陆蹇低头,不再多语,今日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建元帝便是再信任方鸿卓,此时心中必然有了戒心,他这碗水,注定再也端不平。
靖国公本被按下去的怒火,在听到五石散的一刹,登时烧的更旺。
不止更旺,而且将火力转到了方鸿卓身上。
冯谦染上五石散,他无处发泄,又怕孙子痛苦,又怕他堕落,只能眼睁睁由着他胡作非为,日渐耗干了阳/气,好好地一个人,变得干瘦如柴。
他恨五石散,更恨暗中售卖五石散的恶人。
想起方才方鸿卓大义凛然劝解自己与杜兴平的一幕,靖国公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可笑,罪魁祸首原不止杜念远,还有他方鸿卓。
此次朝堂之辩,二皇子可谓心力交瘁。
三员大将自相残杀,尤其是方鸿卓,还未出马,便被陆蹇斩下马来,帮不了自己不说,还得为他奔走打点。
大皇子一派虽未得到什么好处,却因着对方被打压,自觉甚是欣慰,尤其是上回被打的卢久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江元白去探望过方鸿卓,年后的热闹被阴郁代替,方鸿卓闭门谢客,以决绝的姿态向建元帝表明忠心。
同时,他也在不断反思,到底是何时,被何人窥破秘密,此人定然跟自己十分相熟,且了解自己行事轨迹,否则不至于闹到殿上自己竟一无所觉。
江元白将茶水推给陆蹇,那人慢悠悠饮了口,想起那日殿上建元帝的神色,仍是不免忐忑。虽回侯府之后,祖父与父亲分别与他秉烛夜谈,可他依旧不后悔迈出的这一步。
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远比被人驱使着前行要来的痛快。
“江兄,听说贵妃为了拉拢朝臣,已经把算盘打到了五公主身上,说是要给公主择婿,暗地里却是精挑细选,为二皇子铺路。
你可小心点,满朝上下,唯独你的年纪官职能被她看上。”
陆蹇抿了抿唇,将折扇唰的展开,眉眼温和,全然没有朝堂上伶牙俐齿的样子。
江元白不以为然,呷了口茶,笑道,“她不会,毕竟皇上在宫宴上曾为我和方凝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