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封协议待审核(53)
他不知道怎么劝她,在真实的伤害面前,所有没有亲身经历过,就妄自评判的语言都是无力的,他也知道,徐霁现在选择说出来,其实已经跨过了这个坎儿,她也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你知道汉娜·阿伦特吗,她提出过一个著名的概念,叫做‘平庸之恶’。”
“嗯?我还没看到她的书。”徐霁记得这个名字,她买的那一堆哲学大部头里,有汉娜·阿伦特的作品,但她本质上其实并不喜欢哲学的东西,她喜欢一切精准、客观的东西,比如说数学、比如说法律,理想状态下的法律。
卢霖侧过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头发,客厅电视里放着动物世界,几只刚刚学会捕猎的小猎豹伏击了一头年幼的角马,残忍地撕开了它的肚子,吃得满脸是血,它们抬起头的时候,眼里是纯净的光,纯净又残忍。
“恶来自于思维的缺失。当思维坠落于恶的深渊,试图检验其根源的前提和原则时,总会一无所获。恶泯灭了思维,这就是恶的平庸性。”卢霖顿了顿,“大概是这么说的,在这个概念里面,这种恶就是不思考,不思考人、不思考社会,不思考一切复杂的东西,换句话说,你遇到的那些所谓的愤怒,就是这种平庸之恶,他们声势浩大地鼓动情绪,却不去思考任何的证据,于是说是愤怒,更像是一场狂欢。”
卢霖顿了顿:“一场平庸之恶的狂欢。”
chapter 36
徐霁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安静地靠在一个人的怀里,把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讲出来,祁岚知道几乎所有的事,但是从来不知道徐霁内心真实的想法。
祁岚以为她是恐惧、是失望,但其实不是的,她最大的问题在于困惑,她寻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而已。
最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她甚至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如果是自己做错了,那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但如今,终于有人给了她一个答案,叫做“平庸之恶”。
她终究是没有做错。
卢霖见她久久不吭声,一低头,发现这人已经睡熟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她眼下明显的青黑,没醒,扭了扭脸,干脆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了。
卢霖顿时僵住。
想把她抱回床上去,又怕把她弄醒,就这样让她睡,又担心她醒来脖子疼,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她抱进卧室。
轻得很,一只手托着背一只手抄着腿弯站起来,能感觉到她的肋骨,卢霖心里啧了一声,想着回头得找宋阿姨学两手,自己也就会煮个粥煎个蛋的厨艺水平委实不太够用。
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薄被,空调打高了几度,又伸手把一缕横在下巴的头发拈到一边,留了盏台灯,调到最暗,做完这一切,卢霖才轻轻吁了口气,自己熟门熟路地去了客厅沙发。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回睡徐霁家的沙发了。
卢霖有点好笑地拍了拍沙发,心想自己跟这沙发也该睡出感情来了。
睡到半夜,卢霖迷迷糊糊听见一点儿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徐霁光着脚丫子站在茶几旁,弯着腰在周围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嗷。”徐霁被吓了一跳,差点碰翻茶几。
“你小心点。”卢霖伸手带了她一把,堪堪站稳。
“我找我拖鞋。”徐霁翘起一只脚丫子,十分无辜。
卢霖尴尬了一下,自己把她抱回卧室的时候把拖鞋给落客厅了,偏偏徐霁没好好脱鞋,一只被她踢到了茶几底下,光靠着卧室逸出来的那点光线,还真不容易找到。
卢霖好笑地给她把拖鞋扒拉出来,眼看她慢吞吞地穿上,慢吞吞地往卧室走,又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你这么睡脖子不疼吗?”
沙发不长,睡徐霁正好,睡卢霖就有点勉强了。
“还行。”卢先生坚强地捍卫自己和心爱的沙发睡出来的感情。
“噢,”徐霁点了点头,“我本来想说,我床一米八的,睡两个人还是很宽敞的,咱俩好歹也是结过一次婚的关系了,我个人觉得不用这么拘谨。”
卢霖:“……嘶。”
“怎么了?”徐霁一愣。
“脖子疼。”卢霖无辜地望向她。
徐霁:……?
卢先生到底还是背叛了他和沙发的深厚感情,果断睡上了一米八的大床,并且在徐霁从柜子里给他扒拉出一条新的内裤和一套睡衣之后,冲进卫生间飞速重新冲了个澡。
衣服都是全新的,但是吊牌剪掉了,并且洗过一回,没有布料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他出来的时候徐霁多看了两眼,然后又飞速挪开了目光,高度疑似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