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督公做对食的日子(72)
她的手在这些大小不一的布块上细细抚摸过,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虽然是在暗自揣摩着怎么做这件衣袍,但是她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季晟穿在身上的样子。
他生得高大,身材却有点削瘦,像是一杆绿竹,凌云而生,不会因为生活的各种失意而弯下腰;他五官长得让人惊艳,虽然带着点雌雄莫变的精致,可是却因为眼神中的坦坦荡荡,看起来丝毫没有女气,反而如水墨画一般清远淡泊,让人见之,就难以忘却。
听茶细想着这件靛青色衣袍在他身上穿好的样子,一定格外好看,偏厚重的颜色正好压住了他面容上带着的艳色,看起来会严肃沉稳许多,又丝毫不会影响他浑身的冷肃。
她展眉一笑,便要在针线篮子挑拣着细线和针,开始动手。
她半弯着腰,眼神凝固在这针线纷飞之间,阳光从窗户里溜了进来,照在她身上,描绘出她如画般的温婉眉眼。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个样子其实像极了她的母亲,也让偷偷溜了过来往里面打量她的一个嬷嬷先是一惊,然后眼眶一热,当即眼泪就淌了下来,又匆匆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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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的可是真话?”一个约莫七十岁的老年男子捋着胡须,眼神瞪得比铜铃还大,声音也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坐在他右手边上的另外一个穿着锦衣的稍微年轻一点的男子探过身,先是顺着他的背拍了拍,温声劝道:“大哥,您先别急。”然后转过头看向站在大殿正中的黑衣男子,声音却也凝重极了:“你可确定?”
首领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把袖子里的一块洁白无瑕的玉拿了出来,走过来递到他们几个手上:“我都把碟玉请出来了,您看看吧。”
三四个王爷头碰头凑到一起,细细端详着这块无暇美玉,时不时还举起来对着日光看了看,同时又讲着话,小声讨论着。
良久之后,龙纹香炉里的篆香已经燃尽了,最先开口的那位王爷,也是整个皇族现在真正的老祖宗的定王抬起头,率先开口,沉声道:“是真的。”
碟玉也算皇族秘器了,可以凭此识得这血脉关系,滴上血脉至亲的二人的一滴鲜血,若是片刻之后玉上有着细细密密的脉络出现的,便是亲生血脉;相反,要是像这样干干净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刚才是首领亲自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的,又是他亲手拿过“皇上”的手,在他拇指上割了一条挤出一滴血上去的,这结果他也是一直盯着,最先发现的。也就是说,绝对没有造伪的可能。
“唉。”定王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双手撑着头,使劲在额头上摩挲着。
其他三位王爷也是这个表情,脸上的沉重不比他少上一丝一毫。
良久之后,定王才从这种打击里面清醒了过来,眼神沉沉,盯着地上躺着的,被首领下手捆成一团的那个人,问道:“你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取代他的?”
这个“他”,无疑指的便是他一直假冒着的皇帝。至于先帝妃子秽乱宫闱,混扰皇室血脉,他还是不信的,毕竟当时要是假的,就一定会被验出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在不知不觉中与原先的正主来了个互换。
“我是皇上啊,你们这群贱民见到我还不下跪,是想被我削了你们的爵位,把你们流放到南疆吗?”他虽然被捆着,脸上也满是血迹,但是却还是笑得猖狂肆意,笑声都透过门窗,传到站在外面的季晟耳朵里。
他转身面对着太阳的方向,要到午间,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看着天空,有些惆怅,也有些终于了却心头之事的空旷感,就像生活的目标就那么失去了一般。
本来觉得季家那么多口人死于非命是先皇的意思,他便忍辱负重,在深宫里一步步谋得他信任,然后在背后煽风起火,让他看着他的儿子们一个个使出十八般本领,就为了他迟迟未立的太子之位,最后不仅其他几个儿子都死了,连他最偏爱的素有贤王之称的二儿子一家都在宫斗里惨死,他也吐血而死。
再后来,他觉得大仇得报,却又因为这个新皇的腌臜心思而与他周旋,与他斗智斗勇,就像是在随意逗人玩一样,勉强也算让生活多点意味了,本来就觉得就这样吧,谁知道竟会让他发现那个小丫头。
想到这里,他勾唇一笑,笑得肆意而灿烂,比阳光还要绚烂不少,笑容里没有他一向如影随形的阴郁,只有坦然与放下,还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好,让他来想一想,能不能就这样走了呢,带着听茶出宫去玩,只是……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决定还是要往后面推迟一段时间,就按之前想的计划一样,等现在的风声过了,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处理完了,他便带着听茶离开,现在太危险了,在他身边随时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