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督公做对食的日子(46)
她的呼吸声一起一伏,落在季晟耳朵里面。他靠在窗侧笑了笑,也熄了炕桌上的灯,把被子往上面提了提盖住了自己的脖子以下,也稍微带着点笑意睡着了。
难得可以入睡得这么容易。在失去意识,陷入睡梦的前一瞬,他对自己说。
………
迷雾,尘埃,烟火,还有见不到的远方,摸不着的人群。
听茶试图将眼睛睁得更大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颜色比牛奶还要浓厚的雾气,看到她看不见的远方。
可是好像是徒劳无功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恐惧,绝望,突然像地下泉涌一样,冲上了她的心头。
她想要喊出声来,却发现自己仿佛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只能够没有目的的一直沿着光亮的方向往前走。
前面什么都没有。
她继续走,已经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就那么走了多久,她仿佛觉得那雾气朦胧中稍微泄出来的一点点亮光渐渐变得灼人了,直到最后,她好像穿过了一扇门,门外的世界骤然明朗起来。
她抬起手臂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
是宫里面。
她在这里待了五六年了,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雕栏玉砌,红墙琉璃瓦,赫赫帝威,都在她眼下。
只是这是哪里呢?
她不记得宫里有过这样的地方,所幸现在好歹看到的是宫廷里面,而不是像刚刚那样,陷在迷雾之中,她的胆子也大了一点,就顺着宫墙开始往前走。
前面的景色不算萧条,但也不算太过热闹,不是她素常见到的风景,也不是妃嫔住的宫宇,更不像皇子们公主们住的地方,可那是?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猜测,却顿住了,站在墙角下惆怅了半晌,刚刚决定继续往前走一走,就看到一群人直直冲着她来了。
她心里一惊,也不知道往哪里跑,这里大剌剌的连个遮蔽物都没有,躲也不是,藏也不是,倒让她一时间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是那群人好像丝毫看不见一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因为离听茶太近了,她甚至于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惊慌恐惧,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但唯独没有高兴。
是了,这大概就是内务府挑选出来的一批新太监,不,还没有去势的现在还不能称为“太监”的一群少年或者孩童。
听茶陷入思索之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宫道中间,正好拦在他们那群人中间。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站的位置,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发现一个约莫半人高,只到她胸前的男孩子穿过她而去。
她惊诧,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那个男孩子,满是不可思议。
难道自己现在就只是灵魂出体的状态吗?她想,又有些迟疑有些跃跃欲试,就站在那里定住了。
果然,下一个男孩子,下下一个,都是穿过她而走的。
她突然松了一口气,往旁边避开了几步,也跟着走了起来,脚步活泼了许多,也不像学过宫规后就规规矩矩走路了,脚步随心所欲。
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竟然落到了最后。
她偏头往边上看了看,一排差不多高的少年,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起往前面走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看着脚下,只有一个头垂得最低,最像是卑微的样子。
她好奇地看过去,却发现那个男孩子眉眼仿佛再熟悉不过,精致清隽,此时却被满满的戾气掩住了,只低头抬头间便能看到他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是小时候的季大人。
她一眼认了出来,可是他尚且稚嫩的脸上的不和年龄的狠厉与杀气让她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跟季大人,她突然抿了抿唇,在心里唤了一声世谨,这是他跟她说的他幼年时外祖给他取的字,他说只跟她讲,也只有她才能喊。
扯远了,自从与他认识以来,他脸上的表情或许凝重,或许温和,或许随意,或许宠溺,但绝对没有像现在这般狰狞过,像是一头饿狼,等着随时跳起身对着面前那人飞起一爪子。
她突然有一点疑惑,又有一点点从心里深处冒出来的心疼。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拥有这样恨不得杀人的表情,他又是在宫里受了多少嗟磨,才能像现在这样爬到足够高的高度,才能像现在这样眼神温和清澈?
她只恨那个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不能抱一抱他。
那群男孩子排成了一条长队,一个个进了那屋子。
听茶不敢进去,羞涩和害怕都有,还有就是对于那个男子的心疼搅得她心里生疼,仿佛脚都被那阵疼痛给拘住了,她没有力气迈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