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684)
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皇宫还在眼前,武慈阵亡后,许康乾被紧急从城墙被护送回了宫中,宫门紧闭,拒不投降。
凌安之请许康轶坐在北郊行宫和花折、余情一起对坐喝茶,进宫捉拿废帝许康乾的任务就交给他和裴星元等人代劳了。
——何必让许康轶背负上弑君杀兄的骂名呢?花折重伤在身,也不耐随军奔走,正好把余情留下让花折给看看耳朵。
他高头大马,外罩的战袍已经早不见了,护心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对着朱红色的宫门,露出了复仇者的轻蔑一笑。
庄严的宫门在社稷军眼中,脆弱的和鸡蛋壳一样,凌安之带着宇文庭、裴星元等人,直接轰开了宫门,来到了乾清殿——这里是大楚历代皇帝居住的内宫,据说无数金银财宝堆积在此,耳目说许康乾躲进了内宫,藏在了后宫粉黛的丛中。
凌安之等人刚想冲进去,便看到了一副奇特的场景,有些出乎意料,还得回回神琢磨一下,才算是知道了这人海到底怎么回事。
乾清宫富丽堂皇,明黄色的地面墙面映照着巨龙,雕梁画柱在诉说此处曾经是大楚权力的中心,有人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有人费尽心机的想要守卫它。
乾清殿的屋檐上和殿外站了密密麻麻几层的人,足足有一万多,他们这些人身穿污秽不堪的白衣孝服,浑身血污,有的人脚步抬起时还能看到浸出的鲜血。
长期的恶战和战败的刺激,使得这些年轻人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消瘦骷髅,每一步全像是半截入土似的有些迟缓,空洞的目光从死鱼一样的窟窿眼中泄出来,好像无视已经冲进来的社稷军,自顾自的将宫中所有能够燃烧的幔帐、木板、箱柜抱着抬着放在乾清宫的空地上,还有军官模样的人抱着火油灯油,带着一股子异味往这些易燃物上浇。
宇文庭当场就愣住了,这些形销骨立的人当中,打头的竟然是他的弟弟宇文载光,宇文载光发丝凌乱,周身血染,腿有些瘸了,明眼可见恶战之后身上数处伤口。
大家全明白了,宇文载光这是要和剩下这些御林军一起,点火将无数财宝和乾清殿玉石俱焚、一起烧掉。凌安回头看了一眼宇文庭,见他还是没有回神,一双眼睛全落在自己弟弟身上。
凌安之也不想杀人太过,此时已经城破,这些人再烧死毫无意义:“宇文载光,本帅敬你是勇士,勇士不滥杀无辜,拿自己手下的性命开玩笑,站在这里的这些兄弟,全是有家有口、有母有子的,付之一炬有何意义?”
裴星元也注意到了宇文庭凝视着宇文载光的目光,他张口,想打消宇文兄弟的顾虑:“宇文载光,我们日前就算是有些恩怨,也只是各为其主,大楚国是许家的江山,是毓王还是翼王当皇帝,全都没有改变国祚。翼王仁厚,只要你投降,是想回家还是想继续报效江山,全有办法。”
宇文载光像没听到一样,看也不看社稷军两位主将一样,自顾自得要去打火——
凌安之断喝道:“慢着,如果许康乾在城墙上君王死社稷,你们也算是忠心护主,可许康乾现在已经投降,你们死的轻如鸿毛,何必自寻死路?”
宇文载光终于目光从他哥哥脸上划过,斜倪了凌安之一眼:“自古以来,更换皇帝便要流血,可是群臣自来见风使舵,各为其主,看不到随意举起刀兵的害处。”
“勿以成败论英雄,我宇文载光带领手下弟兄,自焚在乾清殿,便是要告诉翼王和你,王位更替,必将生灵涂炭;胜者王侯登上庙堂,但是败者的光芒也能闪耀河山;愿今后以史为鉴,记住这乾清殿的烈火,少起刀兵,不再祸起萧墙,为黎明百姓计,勿使老母在家哭子,勿使孤儿寡妇失去庇佑。”
宇文载光凭借胸中气势,毫不停顿道:“凌安之,你为翼王践踏生灵,我为生灵控诉刀兵,愿你以后以百姓为本,不再杀人如麻,希望你能觉悟。”
裴星元等人哑口无言,天下兴亡百姓苦,他们安了河山夺了庙堂,却没有安了百姓。
凌安之冷笑:“宇文载光,你说的全对,不过你人生最失败的,便是没有学会取舍,没有山河,哪里有家?”
凌安之的声音本就清朗,而今在这乾清殿里更是回响不断:“只不过是数年后鞑虏进犯,战火四起,民不聊生,换一种死法罢了;而且大楚也将衰落下去,观看史册,可能会战乱百年,才能有新的朝代收拾了旧山河,到时候死于战火的人,可能以千万人计;苟且偷生者,也不过是饥寒交迫,人人没有尊严,没有土地,没有事做,四境以暴力论英雄,人不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