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432)

作者: 毕毕大人

梅绛雪定住眼神,看的眼睛都疼了,可是还要看——

凌安之瘦骨嶙峋,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如今如同刀削,锁骨高高支起,肤色由白的发光变成了蜡黄,露在外边的手俱缠着纱布,腕骨和指骨仿佛要从皮下支棱出来,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凌安之如此狼狈。

情不知所起,一往既深,有情的已经像是魔障了,人活着,便还有些念想,人没了,便再也没了希望。

她难以再次端庄持重,蹲在病榻前,缓缓的抱住了他。

凌安之有种回到十几岁时那种感觉,有好几句话要说,不过想到当初总是三个人混在一起,而今凌霄已去,他也快要随着凌霄走了,觉得说什么全是矫情和伤感,家乡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临死不留念想:“梅姐姐,你打她做什么啊?”

梅绛雪苦笑:“我知道你一是确实心疼她,二也是故意气我,这么大的人了,别再学那小孩子的耍心眼和任性,快点好起来才是正经。”

凌安之:“…”

梅绛雪笑中含泪:“我一路从西域过来,已经听到了西域各国的狂笑声,好多部落鞭鼓齐鸣的庆祝你遇害,你为什么不能争气点,挺过来?”

争气?好像诸多情绪,比如信任、欢乐、依赖、愤怒、郁闷、报仇雪恨,全已经随着凌霄去了:

“他们敲锣打鼓…和我有什么…关系?梅姐姐,你别再这里耽搁太久了,看着我咽下这口气…你想着我以前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以后会做…噩梦的。身边没有人…来回转,我心里也清静些。”

******

凌安之浑身疼痛,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昏沉沉的再醒过来,四周万籁俱寂,窗帘拉上没什么光照进来,在地下医室也分不清是半夜还是清晨,屋里没有其他的人了,只有消瘦了一圈的余情坐在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手一碰,也像火烧似的疼。

余情见他睁开眼,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三哥,你不要情儿了吗?”

凌安之觉得自己身上的感觉回到了蒲福林雪山,油尽灯枯,死气缠绕,看到眼前这个曾经万千宠爱的姑娘,不禁虚弱的笑了笑:“小黄鱼儿,你这回算是…白费心了。”

余情心下大恸,亦有昨日重现之感,疼的连气也喘不匀了。

凌安之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你不要…内疚难过,我懂你…为什么这么做,从来…没有怪过你,心上的负累…放开些。”

余情用手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安之先前目力惊人,一双眼睛只觉得水光闪闪的有神,而今光芒褪去,却剩下一双泪眼,他伸出了手:“小黄鱼儿,我送你的…匕首还在吗,拿给我看?”

余情不敢不给,她拿出紫罗兰的玉刀,交到了凌安之的手里——

最近这些天,过于憔悴忙乱,匕首上沾染的血迹凝固成了黑色,竟然也无人清洗。

凌安之单手拂过刀鞘上刻的小字,若有所思,缓缓的把匕首塞进了身下的被中。

——余生不安,情深不寿,他的所有侥幸私愿,终是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

小黄鱼儿伸手想拿回来,可是又怕抢疼了他,只能苦苦的哀告:“三哥,我没有和他怎样,你信我好不好?”

凌安之笑出余情熟悉的白牙:“我懂你…你不必解释,只不过…事已至此,他还能诚心帮你,想必以后…能对你好,我也…放心些。”

嫁谁可能都比嫁他这个已然失势的丧门星好些。

他气喘吁吁:“我凌安之不是你…最后的夫君,可是你余情是我最后的…妻子,玉刀…留之无用,以后看到…徒增伤感,就给我用来陪葬吧。”

余情泣不成声,说什么显露出来的俱为无助:“三哥,你平西扫北,拱卫京城,年纪轻轻,有千秋不世之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死。”

一丝落寞自凌安之眼中闪过,千秋不世之功又如何?他谨小慎微的做人多年,却和凌霄两条人命都不能保全:“是…千秋…不世之苦。”

而今世上的事也该了结一下了,凌安之露出一丝愧疚之意:“你这么多年在我身上破费不少,我无功受禄,无以回报,一直心…甚不安;知道…你家最近困难,宇文庭前几天送来了三百万两银子,先还给你周转吧,其他的…三哥还不上了。”

“不是三哥不领情,小黄鱼儿的情意…刻在心里、刻在骨头上了,只不过,你终会再有夫君,在别的男人身上…花这么多钱,惹人多心,对你以后不好。”

看着这个常年赈济阵亡将士遗属,多年在军中粗茶淡饭的凌安之,余情用力摇头,花再多又如何?几两银子是铺在了自己身上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