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377)
凌安之这些天以来对此事也是辗转郁闷,堵的心口一口气都上不来。
他远在边疆,可是对朝中形势也有判断,他看谁能成功,势头和实力全是他重点关注的。泽亲王之势渐盛,用如日中天也不为过,兼有翼王用心筹谋,不用任何人插手,继承大统的希望已经远大于毓王。
如果泽亲王登基,军方不会受到太多钳制,他和余情也顺理成章的男婚女嫁,可如今这形势看起来,天下必将大乱,人人自危,全要想办法自保,其他的更不用想。
思及至此,他冷冰冰的说道:“社稷支柱,怎么能把孤身涉险的责任推给妇人?终究是他情难自抑,一时糊涂。”
美人关,美人关,连皮带肉往下沾。这一对兄弟不仅长得像,连糊涂的地方也一样,先有许康轶着了刘心隐的道,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后有泽亲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搭上了性命。
他看杜秋心憔悴异常,想到她刚生产完,话锋一转,还是安慰了她一句:“人各有命数,古往今来,夭折的皇子数不胜数,你为他诞下子嗣留下血脉,不仅是有功于泽王翼王兄弟,也是你余生念想,你把孩子好好抚养成人吧。”
杜秋心看了看不怒自威的凌安之,有些失神,如果能时间倒流,预料将来,她当年宁可不送出那封信,永远留在凌河王府,当那个有名无实的妾。
凌安之当时是国公爷的三公子,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随随便便顶了个在寺庙里非礼良家少女、禽兽不如的帽子,就把她收了做妾,多情的近乎无情。
可能只有凌安之这样冷血冷情的将军,才能永不为感情左右,不知道冲动为何物,她苦笑了笑,心下若有所思:“确实像将军一样的才好,无情才是屏障,动情便是软肋了。”
凌安之闻言有些心潮起伏,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摸一摸胸前的玉坠,不过不想让杜秋心看出端倪,只是捏了捏护心甲的衣领。
——没有这件碳金甲,他前些日子就要横死锦州了,余情之情,也是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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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二十七年,八月。
这是一个悲情的八月,许康轶回到京城,泽亲王正当盛年,骤然离世,他心疼的肝胆俱碎,第一件事就是连夜拖着病体到御书房面见父皇,跪地请命。
许康轶第一件事就是解释泽亲王为何突然离开驻地:“父皇,我皇兄并非擅自进京,而是在巡视北境的时候,突然被金军发现之后追杀,之后被迫入关。”
寄予厚望打算好好培养的长子让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景阳帝几天之间老了十岁,双眼昏花弯腰扶在榻上,不见帝王的英明神武之态,眉眼间尽为落寞:“康轶,朕应该早点把他留在京城的。”
许康轶更见孱弱,面色惨白:“父皇,我皇兄之死可能有蹊跷,否则亲王之尊,不那么容易泄露行踪,康轶恳请父皇彻查此事,告慰我皇兄在天之灵,也告慰父皇、母妃怜子之心。”
许康轶时日无多,他回京的路上已经暗下决心,人生最后这点时光,一定要查有实据,让真相大白,皇兄不能枉死。
景阳帝稍有迟疑:“康轶,朕已经派出外交使团,去和金国交涉了。”
听出了景阳帝声音中的不坚决,许康轶内心一丝剧痛划过,他对父皇的态度有过猜测,可真正印证的时候依然难以接受。
此事凌安之能知道是毓王所为,难道他父皇不知道吗?而今却顾左右而言他,对毓王的袒护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他在进宫之前,本来准备了泽亲王的离世所穿的血衣,想着如果父皇摇摆,他便拿出血衣动之以情冒死劝谏,可现在他跪在御书房的中央,却只觉得膝盖冰凉。
许康瀚在他小时候教他怎么做事,第一个告诉他做事的原则就是:做事情之前,全要想想后果;能承担后果,之后才能行动。
他父皇只有三个儿子,长子已经死去,能继承帝位的,理论上只有他和毓王。但父皇这个包庇的态度,已经明显是做出了选择,他确实无意帝位,可在此刻更深刻的认识到——在父皇心中他只是一个半瞎眼的残废,父皇从小就已经放弃他了。
地上的凉意一直从膝盖攀爬到头顶,无情最是帝王家,如果再纠缠此事就是在动摇国本。如果想要彻查,必然需要自己的势力全力以赴打一场针锋相对的硬仗。
可那些死忠之人现在正想着将他推上储位,并不知道他时日无多已经无力筹谋,等他这棵参天大树倒下之后,泽亲王和他的军中朝中势力避无可避,必将受到清洗,白白的血流成河。
——他承担不了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