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观我(138)
三号监狱已经修建了一百多年,大门口瓷砖脱落了一大半,看着很旧,道路两边荒草丛生,生了锈的铁门两边写着几个大字——改过自新,重头再来。
头顶上支棱了一块铁牌,上面标着“三号监狱”。
人生是否可以重来姜玫不太清楚,姜玫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大。
烈日当头,阳光穿过细密的树叶撒在地上,树影斑驳、光怪陆离。
没多久里面走出一个沧桑、单薄的身影,那人脚上踩着破烂的解放鞋,往上是松垮垮、有些年头的长裤以及泛黄陈旧的白T恤,领口处还有两个洞。
那张已经有皱纹的脸有些局促,统一推平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姜玫站在铁门口看了很久,最后神色复杂地喊了声:“爸。”
姜治国听到姜玫喊的那声爸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又红,止不住地往下掉泪,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这会儿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尘封的记忆逐渐鲜活,在他久远的回忆里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姜玫脆生生地叫一声爸了。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到姜玫,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若不是姜玫喊那声姜治国都不敢认。
姜玫听见姜治国压抑的哭声心里也有些不滋味,最后还是选择走出了第一步,带着复杂的心情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姜治国,距离一米时姜玫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这个已经缺席了十多年的父亲。
姜治国倒不是没有履行过父亲的责任,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姜治国还是中学老师没有丢掉铁饭碗,也不赌博酗酒。
每天下班会骑着单车带姜玫去巷子深处吃碗热腾腾的粉,会在晚上陪她一起写作业,也会在家长会上作为家长代表在讲台上讲话。
他那时候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丈夫,疼爱女儿也体贴妻子。
只是后来变了,学校裁员姜治国被人挤下名额成了无业游民,日积月累的郁闷最终爆发,他开始酗酒打人、开始赌博败光家里的积蓄,最后越来越严重,逼得姜母自杀。
姜母自杀那一段时间他有后悔过,也有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可是没多久又现了原形,继续堵继续酗酒最终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姜玫有几次想要探视,每一次都被姜治国拒绝。
那时候她对姜治国有怨也有恨,姜治国不想她探视,她也就不去了。
后来几年姜玫请了个代理律师替她探监,律师每次都说姜治国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话要交代的。
渐渐的,姜玫也就不指望姜治国了。
“爸,我们回家。”
哭声不止,姜玫终究心软,想了想还是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痛苦的姜治国,忍住心酸安抚地拍了拍姜治国的肩膀。
姜治国听到回家两个字一脸愧疚、后悔,捂着脸抹掉泪,问:“玫玫,我们还有家吗?”
姜玫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栋已经被拆了的楼房,姜玫咽下心底的酸涩蹲下身轻声细语地安慰:“只要我和你在,就有。”
姜治国强忍着难受不停点头,短短几分钟苍老了好多岁。
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最后才说:“玫玫,你妈没了。”
姜玫顿时愣住。
姜治国同姜母是自由恋爱,那时候两人感情深厚,一直是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
如果不出意外,恐怕……他们一家三口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姜玫没敢往下想,只道:“过两天是她的祭日,我们一起去看她。现在先回去。”
姜治国十年没出来,早已经不适应社会,很多事都需要姜玫一点点地教。
姜玫找了套七八十平的房子租了下来,替姜治国买了不少衣服用品,又陪着他到处转了好几圈青市。
姜治国如今半点酒不沾,去楼下小区看那些老头玩牌他也躲得远远的,一切都好像在变好。
转眼到了姜玫母亲祭日,那天姜治国在墓地待了一整天,姜玫也陪着,他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看着墓碑上姜母的照片。
直到天黑看不见路了,姜治国才跟姜玫说回去,回去的路上姜治国心情沉闷,跟姜玫说了不少他年轻时候跟姜母的故事。
点滴细节全都记得,眉眼里满是怀念,说到动情处还流了几滴泪。
说完又说:“玫玫,我这辈子也没别的愿望了,就想看着你嫁人,嫁给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你妈不在了,我总得替她做点什么。”
“我们父女俩分开了这么久,以后我们好好过。”
“这么些年,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妈。后悔也晚了,只希望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姜玫没吭声,可心里是期待的。
可是姜玫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