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93)
二郎素来细致,只想云安大约是做了噩梦,便俯身过去,要将人抱到怀中安慰。可才一凑近,他倒听清了细碎的梦语:
“阿娘,阿娘别怕,云儿保护你……”
二郎虽难知云安先前经历了什么,却是牢记着她的身世的,知道她为了帮助柳氏,什么都豁得出去。因而愈加疼惜,索性去唤醒她,不让她沉溺不愉快的梦境。
二郎抚着云安的脸,在耳畔低呼,倒不用几声,她就睁开了眼睛。“云儿,是不是想娘了?”二郎一笑,将人扶持起来。
“我没有。”云安猜着大约是自己说了梦话,只便掩饰,另道:“周先生如何?若非是周燕阁的家事,怕我去了给她添堵,我也该同你一起去的。”
“老师尚好,我过几日再去便是,你不必多思。”二郎淡淡一言,心思还是先摆在云安身上,“云儿,九月是国子监的授衣假,我再多告一个月的假,陪你回襄阳可好?”
“不是才回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回那个家。”云安有些急,不料二郎竟当真起来。
二郎叹了声,怜恤地看着云安:“九月再去,便有一年了,岂是才回?云儿,裴家也罢,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打算与阿娘和解吗?你可以为了她赌上终身,一句软话却反而说不得吗?”
云安低了头,她没想过这些,目下也有别的事压在心头,她不想应付这些沉疴旧疾。“二郎,你别逼我好吗?求求你了。”忽一下,云安竟哽咽了。
二郎不知情,只是想帮助云安解开这个最大的心结,便见此状,才觉不对,忙捧起她的脸,切切问道:“云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二郎越发关心,云安就越发愧疚,她忍不住扑去,紧紧地搂住了这人:“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我没有什么不满足,你别再为我耽误自己的事了。只要我过得好,阿娘就会放心,就很好了。”
二郎拍抚着云安的后背,一时也放轻松了些,想这丫头大约就是不太愿意面对,话说急了反而不好。
“好,好,我不告假了,我听你的。”二郎柔声劝哄,心里却还在思量,稍待微微一笑,似乎又有了别的安排。他没说。
第42章 云锦乱
周仁钧的寝房外,郑梦观送前来复诊的医家离开,几步之后跟着周燕阁。自周仁钧病沉,周燕阁便一直守在榻前侍疾,不曾回过郑家,而二郎也是第六回 来了。
医家离去后,二郎不禁深深忧叹,因为医家之言一次比一次不容乐观。他问周燕阁:
“老师的身体从来健朗,学中事务虽繁,但他常年如此,也不见积劳,怎么忽然就得了心神热劳之症呢?燕阁,你可知老师近来有何烦扰之事么?”
周燕阁虽是争强好胜,性情偏执,但周仁钧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对她既有疼爱之情,又有教养之恩,她是真心为叔父牵挂伤切的。只不过,周仁钧从不与孩子报忧,她便也不甚清楚。
“自我出嫁,便不能常常回来,叔父也不喜欢与我说外务之事,燕阁真的想不到。”周女神情悲戚,说着哭起来,一张素脸久不施妆,若梨花带雨,反比她平时更加惊艳。
二郎不是铁石心肠,纵然不喜她任情逾礼,但总是顾及同门旧谊,想她一个人撑着门庭,连日着实不易。
“我上回与三郎说过,他难道还没有来看过老师吗?”二郎想起那日兄弟盘诘的情形,皱起眉头。他的关怀终究有着明确的分寸,而三郎才该是站在这里的人。
“前日来过,但叔父睡着,他瞧了一时便走了。他说越往年下,官署的事越忙,我也不能耽误他。”提到三郎,周燕阁显得平常了许多,她对这个人没有期待,“长嫂和阿娘也遣人送了滋补之物,只是叔父这般,也用不上。”
这才七八月间,哪里就到年下?二郎一听便知是三郎的借口,也知他不过是去混迹应酬,心思根本不在正道。然则,二郎顾及周燕阁的心情,亦不好多说什么。
“二哥,只有你。”周燕阁从二郎的情绪中体会到了什么,忽而变了腔调,少了伤切,添了依恋。她抬起尚还晶莹的双目,楚楚盈盈,柔弱可怜,“这些日子只有你常来陪我,看见你,燕阁便会觉得安心许多。就像我们小时候,一起读书,朝夕相伴。”
“燕阁,你辛苦了。”
二郎避开了这种眼神,亦向后稍退了一步。可那周燕阁果然是故意煽情,便又大胆地补上了二郎退开的这步。周仁钧养病,院中清静无人,而又远离郑家,似乎真是天时地利了。
“二哥,我们朝夕相伴了多年,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若我们是夫妻,今日无论遇到怎样的难事,我的心底都会感到踏实!我哪里比不上裴云安?未必二哥也是只重门第家世的俗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