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大人的白月光(2)
她没有品尝过失去,也不知道此去经年,同亲人便是生死不见。
赤炎国的日子远不是傅知微想象中的轻松。
派出去的质子在他国如履薄冰,一旦回朝,地位就有显著的提升。秦翊之甫一回国,就被册封为太子,而她这个放弃了自己家国的公主,不再配有太子妃之位,只能被纳为侧妃,这还是秦翊之在朝堂之上百般恳求所换来的结果。
时至今日,傅知微才知道,没有了长乐公主的虚名,父皇母后的宠爱,她不过是一介浮萍,空有一副好相貌,只能被埋没在这深深后院中,看秋风起又秋叶落,日复一日空等着太子的垂怜。
太子府中的新人越来越多。秦翊之根基不稳,为了笼络人心,以结同盟,纳了不少朝中重臣的女子,而这府中的太子妃,就是权倾朝野的宰相的女儿,林婉婉。
林婉婉骄纵跋扈,性情直率,眼里面容不下沙子,她看不起傅知微,不仅仅是因为傅知微仍然在府中比旁人多得了那么几分秦翊之的关照,也是因为傅知微离家叛国,罔顾自己的黎民百姓,嫁了敌国的太子做人妇。
简直是可怜又可笑。
她在赤炎国无依无靠,被太子府里面的众多姬妾羞辱,被下人怠慢冷落,秦翊之政务繁忙,一个月在府里面也落不下几次脚,也鲜少歇在她房中。
秦翊之渐渐疏远她的那些日子,她夜里总是睡不好,在一个雷雨的夜晚,她被门外兵戈相接的声音惊醒,披着衣服小心翼翼地朝屋外窥探,终看到那个手执长剑,似是煞神的黑衣青年。
青年通身冷冽,嗓音低沉,说他叫司矍,是她宫中的侍卫,奉了皇上的命令在暗中保护她。
这本是他的一面之词,可太子府的日子寂寥乏味得紧,他是为数不多愿意坐下来听她说话的人。
她身上已经没有可以让人图谋的东西,难得遇见一个可以说话解闷的人,心中自是欢喜。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个过去她从未正眼看过一眼的侍卫,在得知她将远嫁敌国后,在奉天殿跪了两天一夜,不吃不喝,只为求得父皇的首肯,让他跟她走。
时间久了,府里的下人见她失了恩宠,便开始苛待她,端给她残羹剩饭,冬日里面要不是忘了给她添置棉被,就是短了她炭火,连换季的衣服也鲜少给她置办。
司矍常常从外面给她买她在天泽国时最爱吃的如意酥,给她添置应和着时节的衣服,塞给她热乎乎的暖炉,她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他就从外面端着煎好的草药,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她从来没有好奇过他哪里来的银钱,他睡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她自幼娇养着长大,没有吃过什么苦楚,以为金银珠宝只要稍稍费点心神,动动手指便可以手到擒来。
直到有一天司矍带着满身的剑伤出现在她面前,奄奄一息,她哭着用手去捂住他淌血的伤口,却看见青年露齿冲她一笑,断断续续地说——
对不起。
他伤好之后,仍旧木讷地像个木头一样,偶尔被她惹急,也只会通红着脸不说话,后来他们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多,她便爱在夜晚坐在轩窗旁,盼着那个一身黑衣的青年叩响她的木窗,带她去屋顶看月亮。
那是她往后在太子府滞留下的漫长岁月中,唯一值得期待的事情。
秦翊之起兵攻打天泽国,天泽国失了城池十所,节节败退,不仅仅是因为难敌赤炎国的数百万军力,亦是因为天泽国太子还在忧思挂念着远在赤炎国的长姐,秦翊之竟以她作为要挟。
她听到消息的时候,正端坐在桌案旁描绘着母后和父皇的画像,丫鬟的话却如针扎般刺在她心上,她咬着牙,墨笔尖抖落了一纸细碎的墨点,明明是回暖之时,却感觉如坠冰窟,冷得厉害。
墨笔啪嗒一声落在宣纸上。
那个丫鬟焦急地叫唤一声,呀,公主,您怎么了。
她眼神涣散,热气霎时间盈满眼眶,泪珠滴滴答答往下坠,沾湿了她父皇和母后在画中微笑注视着她的容颜。
一如从前,从未改变。
我要去见他。
她哑着嗓子说。
那昔日里面眉目疏朗的少年郎已经变得威严肃穆,他背着双手,身着杏黄色四爪龙纹的朝服,拧着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而她早已失了以往做长公主时通身不怒自威的贵气,身上也不再穿着华贵的绫罗锦绣,她哭着跪倒在地上,请求秦翊之放了天泽国一条生路,或者放了她一条生路。
虽然连她也觉得自己的请求如此荒唐可笑。
秦翊之眸色中带着不忍,长长地叹了口气,扶她起身说,杳杳,终是我负了你,往后亦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