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永恒(7)
我看着那沓钱,无论如何也伸不手出去接。姐姐从嫁人后一直没有工作,为了这些钱不知道又和胖子说了多少好话。“你不用接济我,我能自己挣钱读书,你如果真的嫌弃我,那以后你都不用再来了。”
“你挣钱?你去哪儿挣这么多钱?”姐姐很怀疑。
“我可以打零工,而且班主任上次也给我钱了。”
“你放屁!”姐姐突然发火,惊得小宝宝哇哇大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夜不归宿。还班主任拿的?班主任是你爹吗?他为什给你钱?你那些脏钱还不知道是哪儿得来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拉开大门指着门外说:“你滚!”
“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妈走时一再恳求我照顾你,我才不会来你这儿!”姐姐说着,抱着孩子气冲冲的走出去,坐上胖子的白色小轿车扬长而去。
妈妈?多少年过去了,我早已经已经忘了妈妈的样子。
夜里下起了大雨,我点上蜡烛抱着桶,坐在床头上。屋子四处都在漏雨,滴答声此起彼伏。雨水一滴一滴落在桶里,像是房子也在哭泣,我觉得心口闷得喘不上气,悲伤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在了寒冷的雨夜里。
每天放学的下午,我都在街上游荡,希望找到一个适合我的工作。小镇很小,游荡着游荡着,我遇到了洪艳。一段时间没见她,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圆了起来,头发乱蓬蓬的,垂头丧气的坐在一个诊所门口的凳子上;我沉默的走到她面前站定,她抬起头看着我,苍白着一张小脸,眼泪喷涌而出:“我该怎么办?”说完拦腰抱住我,开始哭诉。她的男朋友进监狱了,因为贩毒。她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是贩毒的,她妈妈觉得她实在丢人,打了她一顿,又逼着让她流产。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哭了很久很久,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说她不知道他吸毒、她说她不知道会怀孕、她说她那时一心只想要狠狠收拾那个人一顿……她最终如愿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惨痛。日头西沉,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的大叔出来喊了一声;“哪个是洪艳?搞快点!”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我,我把她乱蓬蓬的刘海别到耳后,说:“我在这儿等你。”
夜里风凉,我叫了个三轮车送她回家里,她却执意不肯回去,我只好让她和我一起。她躺在我破旧的小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蜷缩着捂住肚子颤抖。我拿着仅有的积蓄去小卖部买了几个鸡蛋,给她煮了碗鸡蛋面,她端着碗坐在床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碗里“我看到他了,血糊糊的一块,那是我的孩子”她说。
这一年,我17岁。大半年的时间里,姐姐再也没来过,我也没有去找过她。而洪艳就一直跟我挤着住在一起,我没有钱买米买肉吃,她就一直跟着我吃面条。起初她每天都在床上躺着,也不说话,也不哭,眼神空洞的什么也没有,我虽然心里着急,但却没有办法分担她的痛苦,只能陪她说说话,盼望有一天她能自己化解。半个月以后她逐渐好了起来,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像上学时那样明媚的笑过。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的面条也没有了,我没有找到工作,房东也三天两头来找我,我焦虑得晚上睡不着,正准备厚着脸皮去找姐姐的时候,洪艳出去工作了。她在镇上唯一的一个两层楼的餐馆里当服务员,白天我去上学,她就去上班,晚上她回来时就会带着一大包食物,鱼、鸭、肉什么都有,她说那是客人们吃剩下的,那段时间我们都胖了不少。这期间她妈妈来找过她很多次,她始终不肯回家去,直到这天夜里,我们背对背躺在床上,各自怀揣着心事辗转难眠;这大半年一直是洪艳在撑着,我知道我必须要找到兼职,否则只能休学了。
“我要走了,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寂静的夜里,响起洪艳微有些沙哑的嗓音。
“你说什么?”我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我说我要走了,我要去成都。这个地方太小了,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她转身面对我,眼神忧郁又坚定。
我知道我留不住她,却也忍不住担心她“你在成都有亲戚或者朋友吗?”她转过身背对我,不再说话。
第二天放学回家,洪艳已经走了,桌子上孤零零的放着她留下的一沓钱,连一封道别的信也没有。傻姑娘,你把钱都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呢?我呆坐在桌前,阳关透过窗子照射在我身上,那么冷那么孤寂;再见不知何时,也许此生都再见不了了。
暑假,我终于在农贸市场门口找到了兼职,帮一个批发日用品的老板守店,还要照顾他2岁的儿子。洪艳走后,她母亲来找我闹过一场,她认为是我煽动了她女儿,她说我若不把她女儿还给她,她便让我好看。我一直刻意躲着她,谁知她竟然找到了我工作的地方。她果然让我好看了,先是站在门口谩骂,引来许多人围观后又开始声泪俱下的哭诉我是如何如何坏的女孩,说是我带着她女儿跟吸毒的男人混,还让她女儿怀了孕;是我煽动她女儿流产;是我煽动她女儿离家出走……还跟老板说我会把他儿子拿去卖了。总之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她家庭的不幸都是因为她女儿交了我这个坏朋友,我被围在人群中央,百口莫辩。接着又扯着我的头发拳打脚踢,从弟弟离开后我已经好久没有打架了,纵使我拼尽全身力气,还是没能伤到她分毫。我看着围观的人群,他们有老有少,冷漠的看着这个胖女人抡圆了胳膊打我,幸灾乐祸的起哄说:“这样有人生没人养的坏女子,该打!!”我期盼着有个英雄来救我,可是没有,这世间只有愚昧的群众,没有正义的英雄。